馬氏這一巴掌是鉚足了勁兒打的，賈麒被打的身子朝一邊側了側，抬手捂著臉，半晌沒能緩過神來。
一眾丫鬟婆子嚇得接連往后退了好幾步，有那膽子小的，直嚇得兩股戰戰，生怕被主子們給牽連了去。
賈固安愣了愣，忙上前拽了馬氏一把，“你瘋了？這是做什么！”
馬氏被他拽了個踉蹌，腦子也跟著清醒了大半，也不干嚎了，只呆呆地看著大兒子，“阿娘不是有意的......麒哥兒，你.......”
賈麒捂著臉轉過頭來，視線陰沉地瞅了眼他們夫妻倆，那眼神，不像是在看嫡親的爹娘，倒像是在看隔了血海深仇的仇人。
那眼神將馬氏嚇了一跳，她抖了兩下身子，愣愣望著這個一向乖順老成的大兒子，心頭一團亂麻。
便是賈固安也被大兒子那眼神瞅的身上發涼，但他比馬氏沉得住氣，緩了片刻，便又冷靜下來，先叱責了馬氏兩句，又轉頭去看賈麒，嘴上說著軟話，“你阿娘就是太擔心麟哥兒，你也知道的，麟哥兒自小就身子不好，家里頭養的精細，這一趟滁州之行，便是要了他半條命，你阿娘年紀大了，總盼著你們都能好好兒的。你們倆，對你們阿娘都很重要。”
馬氏這才回過神來，急急忙忙點著頭，“是！娘這一輩子就只有你們兄弟倆，你們都是從我肚子里掉下來的肉，是嫡親的兄弟，你弟弟好了，你將來，身邊也能有個人互相扶持著，要不然，等日后我們走了，你孤孤單單的，沒個人照顧著，我和你爹便是到了地下，也不得安生，麒哥兒，你一向是個好的.......”
她不是不疼大兒子，在她心底，她對兩個兒子一向都公平得很，不過因為麟哥兒自小身子骨弱，她自然多注意了些，何況，現在這情況關系到麟哥兒的性命，容不得她不偏心。
賈麒不做聲，只低頭壓抑著眼底翻滾的怒氣和怨氣，這些話，他從小到大不知聽了多少遍。
阿娘阿爹總跟他說，往后偌大一個賈家都是他的，弟弟能得的東西極少，所以要讓著弟弟幾分，他從小聽話照做，可到頭來，沒盼到賈家的大權落在自己頭上呢，他看著賈家的大廈都快傾倒了！
若是再這樣慣著麟哥兒，恐怕，他也不必等什么大權落在自己頭上了，只趕緊把脖子洗洗干凈，一刀了斷算了！
前頭馬氏還在絮絮叨叨說著什么骨肉親情，她被賈麒那一眼嚇到了，但也從賈固安那兒得到了暗示，這會子，他們內里必定得擰成一股繩，才能好好管外頭的事兒。
她冷靜下來之后，說話便都軟了聲調，就盼著能勸動大兒子。
賈固安擰著眉頭，背著手站在一邊兒，不知在想什么。
賈麒視線從他們二人身上一掃而過，面色逐漸冷下來，不等馬氏那一通軟話說完，他便出聲道，“阿娘和阿爹的意思，是要賠上賈府全部人的性命和名聲去救賈麟出來嗎？”
“你！”馬氏氣了個仰倒，人幾乎撲在賈麒身上，“你這叫什么話！那是你嫡親的弟弟！”
賈麒冷笑連連，“便是皇子犯法也當與庶民同罪，咱們賈家的人，又哪里來的權利抹平小弟的罪過......”
“你混賬！”賈固安一步跨到他跟前，抬手便又是一巴掌甩過去，他的手勁兒比馬氏大了一倍不止，這一巴掌甩過去，直接叫賈麒跌到一邊兒的地上去。
邊上又是一陣驚呼，接了消息匆匆趕來的大奶奶吳氏見狀，腿腳一軟就要往地上摔，被人攙起來，連自己都顧不上，只跌跌撞撞往賈麒那邊跑，“大爺！大爺！”
撲在地上的賈麒此刻只覺得鉆心的疼痛襲來，過后又是一陣難以壓制的羞惱不斷往上翻涌，他順著吳氏的攙扶從地上踉蹌著站起來，一張嘴，先吐出一口血，仔細看去，里頭還混了半顆牙齒。
吳氏差點兒昏死過去，眼淚成串兒流下來，她緊緊拽著賈麒，眼睛卻死死盯著馬氏和賈固安，“阿爹阿娘疼小弟，我和大爺也疼小弟，打從我嫁過來，便拿他當我嫡親的弟弟疼，往年，他出去吃喝，身上銀子不夠，哪一回不是跑到我這兒賣乖，哪一回，不是我派人去替他清了賬？
我們大爺也是，小弟從前有什么事兒，頭一個就想到我們大爺這兒，大爺也是盡心盡力地幫著.......阿爹阿娘，便是看在從前的份兒上，也不該對大爺下這么狠的手，大爺也是阿爹阿娘的兒子，是賈家的嫡長子啊！”
她就不是個軟性子，這一年多時間里，她也覺察到了小叔子就是個拖累，沒少跟賈麒吹枕頭風，再加上外頭總有人說些似是而非的話給她，她心底那口氣便一直堵在那兒，正愁沒地方發泄呢。
今日再看自己夫君因為小叔子那個混球被爹娘打成這樣，吳氏便也顧不得什么禮數孝道了，一股腦的說完話，還瞪著眼瞧著馬氏和賈固安兩人。
“你！”馬氏捂著心口倒退兩步，被兒媳婦這利索的嘴皮子氣得不輕。
賈固安面色鐵青，“家中之事，輪不到你一個女人插嘴！沒規矩！你們吳家就是這么教導你的？我看什么女訓女戒，你們吳家是一樣不教！”
這就差指著吳氏的腦袋說吳家沒家教了，他又是做公爹的，這話傳出去，他們吳家的小娘子還要不要嫁人了？吳氏氣得臉色發白，因著氣狠了，身子都跟著哆嗦了兩下。
賈麒一把抓住妻子的手，又往地上啐了口帶血的唾沫，眼神如尖刀一般掃過自己的爹娘，咬牙切齒般說道，“阿爹阿娘既然要救，只管自己去救，我丑話說在前，若是您二位當真去了，我便一頭撞死在大理寺門口，也算是替咱們賈家留個清白好名聲了。”
說罷，他拉著妻子的手扭頭就走！他看透了，果真像那些人說得，這個家里，只有賈麟一個好兒子，自己比那撿來的還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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