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里頭這幾日倒是安靜得很，靳皇后不在宮內，馮喜算是一家獨大，心情別提多美好，連帶著對底下人說話都和藹了許多。
沈大家過來的時候，馮喜正叫人把一張條子拿去燒了，臉上掛著幾分笑，說出來的話卻夾雜著冷意，“往后幽州遞來的信兒就不必送過來了，圣上最近困覺，得了空，都是要歇息的，實在抽不出時間來看這些。顧大人既然領了要職，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自己心中總得有點兒數，什么都巴望著圣上，他這監軍還有什么必要當嗎？”
這話說得不客氣，但那前來報信的內侍卻是連聲應著是，連腰都沒敢直起來，狗腿得不能再狗腿，順著馮喜的話把人先給捧了一通，嘴上說著“大總管真真是目光如炬，小的們自愧弗如。”
跟著又把遠在幽州的顧遂遠貶了一通，“顧大人也真是，一天遞過來八百封信，便是邊關急報都沒他著急，那么大個人了，還得樣樣指望著圣上，真是不知道給圣上分憂。不如您來得好些，怪道圣上最信任您。”
這話馮喜愛聽，他嘴角往上揚了揚，翹起蘭花指虛虛點了那小內侍一下，“你師傅前兒還和我說你嘴巴甜，我今兒算是見識到了。”
“小的不敢。”小內侍滿心歡喜，面上卻謙虛十足。
“得，前兒圣上給了我點銀錢，說是讓我做冬衣，我這兒不缺，就給你拿去吧，好好做兩件，今年冬天大約要冷些。”馮喜話里有話，剛說完，后頭便有小內侍拿了十兩銀子過來，塞到先前回話的內侍手中。
內侍高興極了，笑得見牙不見眼，好話一籮筐端出來，把個馮喜捧成了天上有地上無得賢德之人，倒是比皇帝都面子大些。
馮喜正高興著，被小內侍湊在耳邊提醒了一句，眼睛往門口瞥了一下，瞧見站在那兒的沈大家，馮喜嘴角便往下掉下來，抬手朝著人擺了擺，“你先去吧。”
“誒。”內侍一句話不多問，答應了一聲，這就躬身退了出去。
馮喜端著茶水，瞥向沈大家，皮笑肉不笑道，“沈大家怎么過來了？是誰招待的不妥當？”
沈大家心里不大痛快，她素來看不上這些閹人，尤其是馮喜這樣的，她最看不慣。從前先太后還在的時候，這宮中的閹人見了她都是極客氣的，不像這個馮喜，和自己說話總擺出一副施舍的模樣，簡直可恨。
便是他師傅馮駢當初也不敢如此！
氣歸氣，面上沈大家還是半絲情緒不敢流露，如今不比從前，這個馮喜又是個小人，得罪了他，自己往后的日子不會太好過。
沈大家略吸了口氣，走到馮喜身側去，先朝人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跟著又說道，“最近圣上也沒叫我過去，我看，這宮里，我長住也不大好，那幾個小的在外頭沒個人看著，也不知要鬧成什么樣來。他們慣會偷懶，我不在，說不定連嗓子都不吊了，我們最忌諱這個，一段日子不練，這功夫就得廢了。”
她在宮里頭躲了數日，青州那邊也沒聽見什么信兒，最近幽州又隱隱不安穩，她瞅著，燕王府那頭也顧不上這些事兒了，現在正是出宮的好時機。
只要出了宮，她便帶著幾個徒弟離開上京，先找處地方貓著，躲一躲，等這亂子過去了，再出來做營生也好。左右這些年她手頭攢了不少銀子，也夠他們幾人一段時間的嚼用了。
這宮里頭不能多呆，先太后沒了以后，宮中便不似從前那般了，人都換了個遍，就連齊德寶和馮駢都先后腳出了宮門，靳皇后也不是個好相與的.......她多留下來，只會給自己惹麻煩。
還是出了宮，自去尋處地方躲一躲好些。沈大家心里頭盤算的好好兒的，卻沒想到在馮喜這兒碰了個釘子。
“這事兒，我做不了主，您也知道，當初您進宮，是圣上點了頭的。我一個奴才，哪里能越過圣上點頭讓您出去？回頭圣上要找您嘞，我可擔不起這個責。”馮喜似笑非笑地瞄著沈大家。
這個戲子，素來看不起他，她以為嘴上不說別人就不知道，實際上，宮里頭哪個不是人精？
要他說，這戲子才是真真的蠢貨，抱著從前先太后的恩典，分明能保一輩子的榮華富貴，偏她自作聰明，拿著從前那些事兒想來撈好處。
哼，也不看看她有沒有這個本事把好處往自個兒懷里攏。
馮喜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聲，這笑叫沈大家越發如坐針氈，臉色也不由自主沉了些，“大總管您說笑，圣上忙于正事，我這種小事，您說一聲便可，何須勞煩圣上出面。”
“喲，您這話可真是抬舉奴才了。咱們這種人，哪里能做您的主？您的事兒，還得圣上點頭才行呢。”馮喜低頭啄了口茶水，慢吞吞道，“圣上不放人，奴才也不敢讓您出宮不是？再說了，您這一出去，誰曉得燕王府那邊有沒有派人蹲著，萬一您.......”
他話沒說完便停下來，一副不好多說的模樣。
沈大家臉色難堪，心知他這是有意為難，偏她拿這人一點兒辦法沒有，只能壓著怒氣，說道，“您說的是，我是該請圣上示下，就是不知圣上這邊何時能有空？”
“喲，這更不好說了。最近不怎么太平，折子都是一籮筐一籮筐往上走，圣上忙著呢，就連太子殿下都長住宮內，唐大家來了也見不到人的。可不是我說一句，圣上就有空見您嘞。”馮喜放了茶水，笑瞇瞇地瞧著沈大家，“我看，您也不必急著出宮，這宮里頭吃穿不缺，您就安心住著，也省的有人來找麻煩。至于您那幾個徒弟，各人也有各人的命數，便是做人爹娘的，也不能管孩子一輩子。”
沈大家還想再說，馮喜卻已經擺擺手，一臉不耐地叫了小內侍送客，“沈大家且回去吧，圣上最近沒空注意這些小事兒，您有什么，再來找奴才便是。”
那小內侍笑瞇瞇地上前，客客氣氣請沈大家離開，沈大家憋了一肚子的氣沒地兒撒，只能捏著鼻子拂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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