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火光幾乎照亮了整個上京城，放眼望去，從杏林巷子往東，臨近禁中一片尸首遍地，惡臭撲鼻。
李若不知自己跑了多久，她從一具具尸首上邁過去，也不知跨過多少人，后頭她只覺得自己似乎是從尸首上爬過去的。尸首上的血跡沾在她的身上，口鼻呼吸間盡是腥臭的味道。
她好似看見了許多人死在自己跟前，大伯父、大伯母，三哥哥、李家所有人，還有彭城伯府一大家子，唐家的人以及，寧王府上下.......
曾經的熟人一個又一個倒在自己眼前，她只覺得心如死灰，李若強撐著身子，慢慢兒站起來，腐臭味彌漫不散，她的眼睛幾乎被血糊住，這血，究竟是別人的，還是自己的？她有些分不清楚........
入眼皆是血色，晃得李若幾乎睜不開眼睛，她望著這狼藉的景象，腦子里轟隆一聲，仿佛斷了弦似的，再想不出應該做點兒什么。
李若就那么呆愣在原地，不遠處沖天的火光半點兒沒消，隱約還能聽見有人朝這頭過來，她知道自己該跑的，可這雙腿就更灌了鉛似的，沉重地抬不起一點兒來。
她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些人靠近自己，長槍和火光一起刺過來，逼得李若不得不閉上了眼。
預想中的疼痛卻沒有傳來，她睜開眼，看見的卻是那座熟悉而又陌生的院子。
是顧家。
她又回到了那座院子里！
李若忙抬起頭來，眼前是和上輩子一模一樣的場面，顧家人已經死了個徹底，就剩下一個顧遂遠，如今正匍匐在地上，言辭懇切地求人饒他一命.......
這個場景，是她上輩子所見！
李若一個激靈，急急抬頭望過去，便見到拎著長劍的陳集長身玉立站在那兒，臉上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淡漠，他嘴巴一開一合，好似在說什么，李若豎著耳朵想聽真切，然而耳邊卻好似灌了風，什么都聽不見。
她只瞧見陳集手上的長劍抬起來，片刻不停地往顧遂遠那兒砍過去，血漿崩裂的場景仿佛近在眼前，就在此時，地上跪著的顧遂遠忽然一躍而起，也不知打哪兒掏出一柄匕首，直朝著陳集刺過去。
李若下意識想往那邊撲過去，可身子卻似被束縛住，半點兒動彈不得，甚至連聲兒都發不出來。
眼前的人仿佛被什么操控著，她眼睜睜看著匕首慢慢靠近陳集的心口處，一股強烈的悲愴忽然沖出來，李若一瞬間好似掙脫了束縛，只驚叫著陳集的名字撲過去。
預想中匕首刺入血肉的痛感并未傳來，恍惚間，李若只覺得自己陷入一個溫暖的地界，所有束縛都被驅趕開來，腐臭和血腥的味道皆被隔絕在外，她緩緩抬頭，睜開眼，只看見陳集那張滿是擔憂的臉。
“魘著了？”陳集把人攬在懷里，拿手背試了試她額頭的溫度，嘀咕道，“倒是也不燒.......”
李若盯著他的臉看了好一會兒，忽的張開手撲過去，乳燕投林般陷進他的懷抱里，腦袋埋在陳集胸口處蹭了蹭。
邊兒上的紅袖急急低下頭，順帶往后挪了兩步，非禮勿視，非禮勿聽！
陳集被她抱了個滿懷，起初還有些怔愣，但沒多會兒便反應過來，抬手摸摸李若的腦袋，又安撫般拍拍她的背，“怎么了？讓人給你熬點兒安神湯來？”
李若緩了片刻，搖搖頭，“就是剛做了個噩夢，一時沒緩過勁兒來。呆一會兒就好了。”
陳集聞言也沒多說什么，只用手一下一下替她順著背，倆人就這么呆了片刻，直到李若心底那點兒情緒壓下來大半，她才松開手，慢慢兒挪回里頭坐好。
陳集還有些舍不得，挨過去摸摸她的手，“好些了？”
李若點點頭，那個夢毫無邏輯，前半部分像是胡思亂想出來的，后半部分，則有些像上輩子她在顧宅看到的場景，那夢太過真實，以至于她緩了半天才緩過來，這會兒再提，也還有些心有余悸。
“做了什么夢？”陳集見她眼神還是呆呆的，便多問了一句。
李若眨眨眼，擰頭看著他囫圇說道，“就是不大好的夢，大概是因為老祖宗去了，我心里頭難受。”
消息是從暗線遞來的，用隼送信，也就半天功夫便到了李若手上，她看了信便覺著心頭難受，連手頭的事兒都顧不上，只和燕王妃說了一聲，這就回來躺下了，一躺便躺到了現在。
李若抬眼看了下一側的西洋鐘，“怎么就天黑了？”
她頓了一下，又看向陳集，“你剛回來？”
陳集癟了癟嘴，倒是委屈十足，“是啊，忙了一天呢！上京那邊的暗線遞了消息來，我就把安排在周邊的人都送進了上京城去，從早上忙到剛剛，就你醒之前才剛進門呢！”
這會兒都是夜半三更，再過兩個時辰，天都該亮了。
陳集等于是熬了個通宵。
李若瞧他眼下掛了一圈烏青，登時也有些心疼，叫紅袖去灶上吩咐一聲，今兒早膳弄早些，再送兩份安神湯來，她和陳集都得喝點兒才行。
“你先瞇一會兒，等會兒灶上送早膳來了我叫你，吃過了再好好睡。”李若轉過頭，對陳集認真交代道。
照他的性子，定然又是一整天沒吃東西的，這么餓著睡可不行，左右這會兒時候也不早了，倒不如讓灶上早點兒送早膳過來，先吃了再歇下。
陳集咧嘴笑了笑，“都聽你的！”
他也確實困了，一整天忙著上京那頭的事兒，精神都是繃緊的，片刻歇息時間都沒有，方才也是擔心李若，這才撐著眼皮和她說了小半天的話，眼下李若既然開了口，他也就沒了顧忌，脫鞋上了床，倒頭就睡下了。
李若給他掖了掖被角，輕手輕腳起來，換了衣裳盥洗完，讓黃蕖給自己松松挽了個發髻，便到外頭去看今兒送來的消息去了。
上京城這幾天都不安穩，暗線那邊消息比從前遞得更勤快了些，丁點兒風吹草動都會寫上，李若仔細看了昨日的消息，臉色微微沉下來，跟著又拿了靳皇后那邊的消息看了眼，這才緩和了些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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