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和尚不言不語地踏著剛淋過雨的小徑朝前走去，月光拉長二人的身影，和寺中的竹柏影子交織在一處，徒留滿地清冷。
二人走后不久，假山后方慢慢走出來兩道人影，正是必清和才趕到相國寺的陳集。
“這兩個小子，倒是一天比一天更膽大了，這些事兒也是他們能談的！”必清揉了揉臉，嘀咕完，又擰頭去看身側的陳集，“話說你怎么又來了？距離上次你來，才過去幾天啊？人家李娘子不煩你？”
陳集斜睨了必清一眼，語氣淡淡，“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說罷，便提腳往李若的那間小院走去。
必清嘿了一聲，朝陳集的背影嘟囔了兩句，隨后轉身往自己屋子去了，這位爺和那位李娘子之間的事兒，他是半點兒也不想摻和。
李若讓人在一側的廂房外間擺了只紅泥爐子，照樣叫了金枝在那兒煎茶伺候著。
一看到陳集，主仆倆齊齊起身朝著他屈膝見禮。
“世子爺。”李若往側后方退了兩步，用手示意陳集進里間上座。
陳集瞥了眼低眉垂眼的金枝，又抬眸瞥向李若，“你這丫頭還是對我很有意見啊。”
金枝咬了咬下唇，正想跪下說句奴婢不敢，那頭李若卻已經接過了話去，“她膽子小，不經嚇，世子爺還是莫要說這種話了。”
見她一副護犢子的模樣，陳集挑了挑眉，到底沒繼續打趣，只往前幾步進了里間，隨后掀袍入座。
李若垂眼，先從金枝手上接過茶水，親自給陳集奉上，在一側的位置上落座，待金枝退了出去，她才捻著帕子，極為認真地開口說道，“聽白鹿說，世子爺近日忙得很，既然如此，也不用百忙之中抽空過來，這樣，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陳集抿了口茶，慢條斯理地道，“是有些忙。不過，和李家的合作，乃是大事。我親自來一趟，是應該的。”
李若被他說得一噎，“大伯只是答應您有什么大事兒的時候出手幫一幫，剩下的可沒有答應，怎么就成合作了......”
“話可不是這么說的。”陳集舉著茶盞，同樣回以李若極為認真的一眼，“我在上京，天天過得都是膽戰心驚，但凡發生點什么，那都是能涉及我這條小命的大事兒！所以，李閣老這話，就是同意我和李家之間的合作。”
好像，這樣說也對......李若心底浮起這個念頭的同時，又不覺想起了必清說過的那句話，他說燕王世子這一張嘴，就是西天佛祖來了也能被說動！
雖然有些不敬，但好像也沒說錯。
“看吧，你也這么覺得對不對？”陳集聲音帶了幾絲歡快，眼角眉梢都跟著染上了笑意。
李若一抬眸，見他這模樣，頓時有些氣結，自己怎么又被陳集三兩句話給牽著鼻子走了！
她攪著手上的絹帕，低頭不去看陳集那張笑意盈盈的俊顏，“世子爺還有什么要事，還是趕緊說吧，一會兒太晚，你也不方便回。”
“我今兒在寺里住，不回城內了。”陳集嘻嘻笑著接了一句，光聽這話，還以為他住的不是寺廟，而是什么聽曲兒看美人的花樓。
李若沒好氣地道，“所以您來這一趟，到底要說什么？”
這位爺天不怕地不怕，自己可還擔心被人發現呢。
陳集見她真有點兒不樂意了，聳了聳肩，到底還是說回了正題上來，“顧遂遠已經到上京附近了，估摸著明兒一早就能進城。”
陳集這話，太讓李若意外了，她攪著帕子的手頓住，一臉愕然地瞧著陳集。
照理，還得有個兩三天他才能回來，怎么就提前了？
“我手下盯著他的人遞了消息，說是，顧遂遠那個娘寫了信去，急命他回來，要讓他，休了你。”陳集指尖在兩人中間的茶幾上輕輕敲了敲。
李若這下聽明白了，也反應過來了，她喃喃問道，“他提前回來，那湖州的差使能辦完？”
“這有什么？他就算早半個月回來，也影響不了湖州的差使分毫！靳伯恩早早就把要做的事兒做了個完全，顧遂遠過去了，也不過是監工罷了。”
陳集說著，嘴角往下撇了撇，“他倒是個過河拆橋的狠主，為了捧自己人上位，倒是把靳家都踩在腳底下了。”
這個他，指的自然是圣上了。
李若不似陳集這般膽大，她下意識往四周掃了一圈，眼底還有些惶惶之意。
陳集看出她的擔憂，笑嘻嘻地道，“你不用怕，他的人，向來不往相國寺來。因為，他最信鬼神之道，他怕我那位懷王叔的魂魄在這兒等著他呢！”
“世子爺！”李若拔高了幾分聲音，這些話，不是她該聽的，她也不想聽。
“你放心，我就是提這么一嘴。不會牽連到你的。”陳集解釋完，果真又把話引到了顧遂遠頭上，
“不過，他就算明兒入城，也得先去皇帝跟前交差，照皇帝對他的抬舉信任程度，定是要留他用飯的。前后一折騰，最早，他也得后日才有空到寺里找你麻煩。”
李若輕輕點頭，皇帝對顧遂遠的看重，確實不是一般人能比擬的，湖州這樁差使，是皇帝特意交給顧遂遠去辦的，既然如此，皇帝必定也會借機再抬舉他一番。
顧遂遠必不可能推開這宴席跑到城外來找自己。
她深吸了口氣，抬眸看向陳集，“世子爺有何打算？”
她可沒忘記，這人答應過要幫自己和離的。
李若問得太過坦然，以至于陳集稍微頓了頓，隔了片刻，他咻然笑起來，說道，“我還以為你要義正詞嚴地告訴我這事兒你自己有辦法呢。”
“我一向不說謊，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更何況，這是你當初答應我的。”李若抿著唇角，既然有人幫忙，她又何苦自己為難自己。
何況，她和陳集是做了交易的，可不是白讓他幫忙，她也是幫了陳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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