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補氣血的乳鴿三七湯是從昨兒就小火慢燉，慢慢熬出來的，李若喝了小半碗湯，又吃了一只紅糖花卷，一抬頭，卻見陳集跟個傻子似地瞧著自己傻樂呵，李若嗔他一眼，陳集臉上笑意更甚，楚楚可真好看！
這么好看的人，從今兒、不，從昨兒開始，就是他的娘子了！真是想想就叫人舒服得不行，陳集心情大好，連帶著胃口也跟著大好，桌上那些菜飯，幾乎全進了他一個人的肚子。
李若不明所以，只當他尋常就吃這么多，心里頭還想著，得交代灶上一聲，往后多準備些吃食才是。
用過飯，李若打發綠玉帶著人去清點嫁妝，燕王和燕王妃不在上京，這認親一事便也不了了之。
王府里各處當差的事兒，暫且都還在杜嬤嬤手里頭，她今日起得太晚，該安排的也都安排下去了，李若便琢磨著明兒再請了杜嬤嬤過來，商量這府上各處的事宜安排。
陳集屁顛屁顛跟在李若身后，李若見狀，干脆把屋子里伺候的人都遣了出去，跟著從那榴綻百子的枕頭底下摸出一方錦帕來，把那東西打開，放到陳集跟前，
“這是我添妝那日，從前承過太妃之恩的一位嬤嬤送來的。我一直隨身帶著，昨兒個我本來要與你說這個的......”
李若頓了頓，又瞪了陳集一眼，要不是因為他太猴急，這事兒昨兒晚上就該講清楚的。
陳集挨了這一頓白眼，臉上半點兒惱意不見，只擠到李若身邊兒去，歪著腦袋蹭了蹭她的肩，“都怨我，我一見你，我就高興，你不知道你有多漂亮......”
“說正經事兒了。”李若伸出一根指頭點了點陳集的眉心，這廝臉皮夠厚的，要是不攔著些，他這腦子怕是還要繞到那等男女之事上去。
“是是是，說正經事兒，我很正經。”陳集點頭如搗蒜，又飛快地湊過去在李若臉頰上親了親，趕在李若發脾氣之前，把那錦帕接過來，一臉肅色地看了看里頭包裹著的東西。
那錦帕里包著的，是一片薄薄的竹篾，只有食指粗細、小指頭一樣的長短，上面刻了些讓人看不懂的圖紋。
李若覷著陳集的神色，眉梢微微往下，聲音也跟著沉下來“東西是放在一套紅寶石頭面里一并送來的。我先行看過了，但卻看不大懂究竟是什么。我最后一次見太妃，她便交代了，說是有賀禮，要在你我大婚這日送到我手上。太妃一向不做無用功，這東西必定是重中之重。我想，太妃是想借我之手，把東西給你。”
陳集捏著錦帕，目光一寸寸沉下來，半晌之后，才啞著嗓子道，
“這是太后的遺言。”
“太后？”李若愕然，太后不是正常病亡嗎？怎么會用這樣的法子留下遺言......況且，她老人家的遺言，又怎么會費盡心思刻畫成這樣復雜的圖紋？
“是太后。這上面的圖紋，是從前，太后閑時無聊，自己創設用來打發時間的。我年幼進宮時，太后曾給我講過這些。”陳集頓了頓，目光變得有些空洞，
“有傳言說，太后的母族，曾是與張家不相上下的隱世大族。太后當年出世，見了先帝，便一見傾心，再之后，她入了宮，與母族切斷了聯絡。”
李若心底一緊，這些，她竟一點兒也不知！也是，一位早已經逝去多年的太后，一位壓根沒有母族存在的太后，于大部分人來說，不過是一捧黃沙，揚了便揚了，無人在意她的來處與歸處。
陳集垂眼看著手上的竹篾，“我的記憶一向比尋常人更好些。太后當年講給我聽的東西，我至今都還記得清楚。幼時，太后待我很好，但那份好，并不是獨一無二的，她待那時的大皇子二皇子他們，也好得很。”
李若微微頷首，李太妃不止一次與她說過，太后乃真正的國母、賢后，她愛每一個人，不止是偏愛于誰，她在世時，盡力維護了皇室的平和，可她死之后，這份平和，到底還是散盡了。
“這竹篾上，寫的是什么？”李若抬手，指尖落在陳集捏著錦帕的手上，輕聲問道。
“她請我不要趕盡殺絕。否則，大齊將亂。百姓民不聊生。”陳集語調沉沉，眉間閃過一絲陰郁。
李若愣了愣，太后死時，陳集才多大的年紀？她老人家怎么就能用上‘趕盡殺絕’一詞？難道說，太后死之前，便已經算到了皇室的變數？
那上一輩子呢？上一輩子的太后，有沒有算到皇帝把一眾兄弟趕盡殺絕，把大齊江山霍霍得岌岌可危？這份竹篾上的勸誡，上一輩子，有沒有送到皇帝手上？
“這竹篾.......是單有你能看懂，還是？”李若努力壓了壓心底那點兒情緒，她現在不能亂了分寸。
陳集捏了捏她的指尖，語氣平淡下來，“這圖紋繁復又無用，太后曾說，除了我，沒人肯用心去記。”
“那太后，她是一早便算到了如今的局面？”李若看著陳集，嗓子眼兒有些發緊。
若真是如此，那這竹篾，上輩子便不可能存在！所以，如今的局面，便與上輩子徹底不同了！這一切，和自己的重生有關嗎？
“大約吧。”陳集摩挲了那竹篾幾下，聲音里聽不出情緒，“除了這個。太后還告訴了我，羊皮輿圖最后一塊，在麒麟之上。”
見李若眼底困惑，陳集便又多說了兩句，“當初，我頭一次和你見面，請你幫我在顧遂遠那兒換出來的那半張羊皮圖紙，你還記不記得？”
李若恍然，點了點頭，陳集又道，“那玩意，據說是我那位開國的先祖留給子孫后代的神兵神器。一開始我以為只有兩張，原來，還有第三張......怪不得怎么拼湊都看不出所以然來。就是太后這話，怎么就不能說明顯些，麒麟之上......難道是地名諧音？”
羊皮輿圖？麒麟......李若眼神一凜，“你且等一等。”
說著跳下床，奔到妝鏡前，從最底下的一個巴掌大的匣子里，抽出一只墜著金麒麟的平安鎖，她舉著那東西，幾乎是撲到陳集身上，“你看看這個！這是，我最后一回進宮陪太妃說話時，齊大伴送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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