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庶子無敵 > 197【花前】
  開平四年九月底的這場風暴,從南城平安坊那樁命案開始醞釀,隨后不斷壯大,在九月二十七日部分燒炭工包圍祥云商號的分店時達到第一個高潮。

  一時間,原本在京都已經站穩腳跟甚至躋身前列的祥云商號成為眾矢之的。

  這是低品階官員與監察御史的狂歡。

  每天都有幾十本彈章經過通政司送到御前,里面寫的內容大同小異,彈劾祥云商號為富不仁與民爭利,彈劾裴越囂張跋扈欺壓良善。雖然這些低級官員絕大多數都沒有親自去首陽山和商號看過,僅僅是聽著市井間傳來的消息,便足以讓他們炮制出一篇篇慷慨激昂的錦繡文章。

  朝中重臣并無一人發聲,就連去年在御前維護裴越的洛庭都只是靜靜地看著。看似波瀾不驚實則暗流涌動,這些大人物都在等待一個契機,不會輕易地在事實未明前參與進來。

  九月二十七日,祥云商號部分店鋪閉門歇業。

  ……

  戶部大堂。

  尚書孫大成翻閱著祥云商號的繳稅記錄,越看便越是心驚。

  大梁的賦稅制度承襲前魏舊制。田稅三十稅一,即田地產量的三十分之一需要上繳給朝廷。商稅則較為復雜,一般分為兩大類,坐商所繳之稅稱為市稅,行商所繳之稅稱為關稅。稅率各有不同,坐商為十五稅一,即售賣所得總額的十五分之一需要上繳給朝廷。行商為二十稅一,即按照販賣貨物的總值計算,取二十分之一收稅。

  與西吳和南周相比,大梁的田稅很低,商稅要高出許多,這也是大梁國力日漸強盛的重要原因。

  從地理上分析,大梁占住這片廣袤大陸的樞紐位置,商道極其發達,所以才有底氣對商賈課以重稅。即便如此,想要按照規定收齊商稅仍舊是天方夜譚,商賈們總有各種各樣的辦法逃脫稅法。孫大成對這些事情了如指掌,所以他不相信祥云商號在繳稅上沒有水分。

  半晌過后,孫大成合上賬冊,臉色有些難看。

  身為多年戶部尚書,他可以斷定祥云商號很老實,沒有在繳稅這件事上弄虛作假。

  站在一旁候著的倉部主事鄭志榮湊上前說道:“大人,眼下他們的局勢已經危如累卵,下官覺著應該繼續查下去。”

  孫大成斜眼看著他,腦海中卻想起今日清晨管家孫良說的那番話:“老爺,那邊只想要裴越手里的方子,并非是想要趕盡殺絕,而且廣平侯有皇命在身無法回京,等過幾年此事自然會淡化下去。老奴覺著那邊肯定還有后手,必然要壓得裴越喘不過氣,老爺不妨趁機踩幾腳,此事利大于弊。”

  沉思片刻后,孫大成不動聲色地問道:“祥云商號的賬冊如此干凈,怎么查?”

  鄭志榮詭笑道:“大人,就是因為這賬目如此干凈,咱們才要往深里查。這么多年來就沒有不偷腥的貓,哪家商戶敢說自己沒有丁點問題?祥云商號定是心中有鬼,才將賬目做的這般漂亮,繼續查下去說不定就能發現端倪。”

  孫大成淡淡道:“那要如何查呢?”

  鄭志榮略有些興奮地說道:“先從他家各處分店的賬冊查起,核查期間這些分店必須關門。與此同時,我們還可以去首陽山那邊查他們的賬冊,至少要弄清楚蜂窩煤的產量和事實是否相符。”

  孫大成道:“裴越雖然年輕,但是心思很深,恐怕不會給你留下什么破綻。”

  鄭志榮笑道:“大人,我們戶部辦事自有章程,想查多久還不是由您決定?如今已是九月底,眼瞅著冬天就快來了,蜂窩煤做不出來,店鋪又必須閉門歇業,裴越這一年弄出這么大的盤子,他如何撐得下去?要不了多久,他就得跪在您面前求饒。”

  孫大成忽然明白過來,為何七寶閣的幕后主人要等一年才動手。

  在最初的謀劃失敗后,此人并不著急繼續逼迫,反而任由祥云商號以恐怖的速度擴張。如今商號的分店遍布京都內外,每日的開銷都很大,如果真得被迫停下來,這對于裴越來說是極難承受的損失。

  “釜底抽薪啊。”孫大成喃喃自語。

  “大人?”鄭志榮疑惑地問道。

  孫大成收斂心神,揮手道:“請兩位侍郎過來,本官有話同他們說。”

  “是!”

  ……

  清水街,祥云商號總店。

  這些日子總店附近出現很多陌生的面孔,這些人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目的被看穿,有些肆無忌憚地盯梢著。他們的主要目標自然是集中在裴越身上,其次便是他的親兵和那些掌柜。

  從九月二十八日開始,戶部派遣官吏盤查祥云商號與首陽山那邊的賬冊,這架飛速發展近一年的恐怖機器陡然停滯。再結合前幾日的亂象,似乎宣告蜂窩煤的生意將要易手,水面下開始匯集越來越多的貪婪目光。

  身為祥云商號的大東家,大梁第一位在十四歲時靠軍功獲得子爵的少年英才,裴越面對這樣內外交困的局面似乎沒有什么好辦法,連續幾天都困守在總店里。

  那些負責盯梢的人將消息傳回去后,又特意將裴越焦頭爛額的模樣形容一番,于是嘲笑者甚眾。

  二十九日午后,孫琦與陸成等人來到總店,臉上都略顯焦急。

  出乎他們意料的是,裴越不在此處,招待他們的是總店的大掌柜。

  “裴越呢?”性子比較急的陸成開口問道。

  大掌柜滿面愁容地說道:“東家去了廣平侯府。”

  眾人面面相覷。

  如果谷梁在京,他們當然能理解這個舉動,因為谷梁在皇帝面前能說得上話,只要陛下一開口,戶部自然不敢繼續掐著商號的脖子。他們之前能沉得住氣,是因為無論平安坊那樁案子、首陽山礦工出事亦或是京都的燒炭工鬧事,都不會動搖到祥云商號的根基。之前裴越與他們商議時,便已經想到種種可能發生的麻煩。

  但是當戶部出手后,整件事的性質便不同。

  他們都是打理過府中產業的人,深知以如今祥云商號的規模,要是被戶部查上兩三個月,到時候必然會崩盤。

  “這都什么時候了,他去廣平侯府做什么?”陸成皺眉道。

  如今連谷范都不在京中,這些人壓根想不明白裴越去廣平侯府的原因。

  一道清冷的聲音從門后傳進來:“今日是谷家大小姐的生辰,裴越祝壽去了。”

  葉七面無表情地走進正堂,眼神中隱隱有些醋意。

  她其實知道裴越為什么會去廣平侯府,但很多時候心中的情緒并非能隨意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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