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之水,奔騰咆哮,迤邐九天。
罡風凌厲,巨浪洶涌。如天塹橫亙,仙人不可橫渡。
卻有一根魚線,看似普通,卻宛若來自九天之上,垂釣于天河之中。
驚濤駭浪,洶涌起伏。深不見底的河水,底部傳出陣陣吼叫聲。
嘩!
伴隨魚線輕輕上提,竟有一條巨龍浮出水面。它體長千丈,鱗甲如血,頭生犄角,獠牙密布,猙獰可怖。
巨尾橫掃!
天河之水激蕩,頓時掀起千丈巨浪,如狂飆層層疊疊席卷。
若有天仙在此,未及近身已在狂暴氣勁沖擊下,粉身碎骨而亡。
真仙亦難幸免。縱使大羅太乙之輩,亦是不敢觸其纓鋒。
就是如此強橫一頭血龍,此刻竟被小小魚線勾住下頜,拼盡全力也難掙脫。
“祖師饒命!祖師饒命!”
血龍巨眸充滿驚恐,張開血盆大嘴,朝向天際發出哀嚎求饒。
“你這孽畜,本為我座下一小童,不思修行,偷跑下界興風作浪!”
天河之上,一朵祥云漂浮,蒼勁人聲從內部傳出,如天倫妙音,字句清晰,通達天地。
“如今求饒,晚矣!”
話語間,那血龍身軀如被無形大力牽扯,伴隨魚線上提,竄出河面,直飛天穹。
轟隆隆……
天穹頂部,烏云聚攏,一只大手憑空顯現,掌心吞吐五色天雷,直轟而來。
“饒命!祖師饒命……”
血龍嚇得魂飛魄散,依舊苦苦求饒。但內心已無半點僥幸,只有無盡悔意。若非當年任性而為,豈有今日殺身之禍。
然而,當那擎天巨手裹挾五色天雷壓頂而至之際,霍然,雷光消散,只余巨手落下,一把抓住血龍,攝走不見。
天河之上,祥云內部,一張玉桌橫擺。桌旁坐著一道袍老者,白須白發,慈眉善目,滿面紅光。其身后站有兩人,一面容清癯的道人,一身披金甲的壯漢。
道人微笑說:“孽龍作惡多端!”
金甲壯漢面有迷惑:“師尊何故……改變心意?”
“這孽畜運道不錯,氣數未盡!”
道袍老者撫須一笑,伸手敲了敲擺在桌上一琉璃缸。缸內有半缸清水,還有一紅色小泥鰍。仔細望去,這泥鰍鱗爪分明,正是方才那頭血龍。
“何解?”
“請師尊賜教!”
身后兩位都是心有迷惑,躬身求教。
道袍老者也不多說,大手一揮,身前云霧翻滾涌動,一副畫面突兀顯現。
“此子頭角崢嶸,命格不凡,但道途坎坷不順……若能逢兇化吉,來日必參無上大道!”
“道途不順,缺一‘平’字……吾兒便以‘平’為名,公冶平!”
畫面如影像不斷閃現。若王浩在此見到,必會驚駭難當。那道袍老者隨手一揮,時光溯流,察看公冶平畢生經歷。
自小到大,公冶平從成長到踏足天仙,所有一切盡數展現。
沒有半分錯漏!
直至遭到仇敵追殺,命懸一線,畫面顯示情況與真實相悖。
沒有顯現王浩利用天拙珠,取代公冶平的經過。命運仿若被篡改,公冶平雖遭必死兇險,但卻僥幸活了下來。
而后便是王浩替代公冶平,接掌莽奎地祗,開爐煉丹,易容改貌,前往仙城交易等等,巨細無遺。
但很詭異,只要涉及王浩古巫身份,譬如雷鯤等妖寵附體情況,一律被遮蔽,沒有顯現畫面。
窺視者只能查看,符合公冶平身份的一切。
“吾乃莽奎地祗,這方土地……由我守護!”
畫面一轉。顯示出王浩傲立天穹,獨自面對眾妖,正氣凜然,無畏無懼。
“孺子可教也!”
道袍老者微笑頜首。
畫面再一轉。王浩設計伏殺九尾,虛界行走神通,詭異玄妙。兩件仙寶之威,打得九尾落荒而逃。
非逃,而是將王浩引入那件神秘石室。
當石室內部景象顯現,一尊雕像矗立,殘存神念猝然發動攻勢……道袍老者身后兩位,皆露出恍悟神色。
“這山,名叫牛頭山!”
“位于幽天仙域,一僻壤小城!”
道袍老者手指畫面,淡淡道:“為師昔年閑來無聊,化身抵達此山,開辟洞府,短暫住過一陣子……離開之際,掐指演算天機,來日或有一場因緣發生在此,故而留下傳承,靜候有緣人!”
“恭喜師尊!”
道人和金甲壯漢聽后,紛紛躬身道賀。
道袍老者撫須一笑,又道:“天意如此,他將成為我陳摶的弟子,關門弟子!”
“恭喜小師弟!”
那二人轉身,沖著畫面上正在闖關獲取傳承的王浩,拱手道賀。
“倒是件喜事,不過……”
道袍老者話到這里,語氣一頓,皺了皺眉。
那道人笑了笑,稟道:“小師弟半生平庸,直至抵達牛頭山,表現出眾,驚艷絕才,的確有些不合乎常理!”
“廣元子,你有何看法,不妨直言!”
“在弟子認為……該是有人出手,替小師弟遮蔽天機,篡改命數!”
道人輕輕松松一句話,幾乎洞悉王浩身上的所有隱秘。
道袍老者聽后‘嗯’了一聲,似是贊同弟子所言。只見他微微閉上雙眼,像是在沉思。沒多久再度睜開眼來,雙眸竟有異象顯現。
眸如星河,流轉不息。彌散透出神秘力量,仿若洞穿世間萬物本質。
毋庸置疑,道袍老者乃一神秘大能,且此刻運轉神通,想要窺視王浩被遮蔽篡改的經歷。
“看不透!看不透!”
半響,道袍老者收起神通,眼眸恢復常態,臉色透著些許訝色。
“連師尊都看不透,這出手之人……不簡單啊!”
道人和金甲壯漢皆是驚奇不已。
“九重仙域,六道眾生,能阻為師法目洞察者……掐指算算也就那么幾位!”
道袍老者話到這里,眼神透著幾許戲謔,語氣一轉,直接開口罵道:“但除了萬古山空碧閣那老匹夫,誰也不會如此無聊,在一小輩身上動手腳!”
話音剛落,一道人聲突兀響起。
“陳摶,你這不修口德的老兒,枉稱人仙之祖!”
罵聲回蕩,字字響徹天地。
道袍老者聽后也不動怒,站起身,目光眺望天穹之上,語帶戲謔回道:“咱們有多少年沒見,你這老匹夫還是改不了窺人隱私的臭毛病!”
“陳摶老兒!”
“論斗戰神通,我不如你!”
“論推演天機,你不如我!”
那人聲繼續傳蕩而來,透著挑釁逗弄的意味,“天聽地視,此乃吾之大道……你這老兒不懂就別說得那么難聽!”
道袍老者聽后,淡淡一笑:“你那所謂天聽地視之道,我不懂,也不屑懂。”話到此處,這位神秘大能語氣一轉,帶著警告又道:“但若你這老匹夫窺人隱私上癮,爪子亂伸到我的頭上……哼!”
一把拂塵憑空出現。輕輕一揮,竟似穿越萬萬里之遙,直接打臉某位存在。
哎喲!
一聲痛呼。隔空傳來。緊接著就是惱羞成怒的罵聲。
“好心幫你徒兒,不知感恩,反而打我的臉!”
“陳摶老兒,這筆賬咱們日后再算!”
人聲戛止。再無消息。
道袍老者伸手一招,拂塵歸位。其嘴角露出淡淡笑意,罵道:“就沖你這老匹夫敢算計本尊,打你臉……算便宜了!”
那名叫廣元子的道人,此刻上前半步,小聲提醒:“師尊,有這位摻合……小師弟一事,師尊還需慎重考慮!”
“不必!”
道袍老者搖了搖手,語氣淡淡道:“憑那老匹夫,焉能左右我的心意!”他轉目望向前方,有關‘公冶平’也是王浩的畫面,仍在不斷閃現。
“既有師徒之緣,這弟子……我陳摶收定了!”
“不過,還要看你們這位小師弟,能否安然度過眼下一劫!”
…………
烏云壓頂。雷聲隱隱轟鳴。
整座牛頭峰似被一股無形氣機籠罩,所有人都感覺胸口發悶,逼仄難受。
來了!
地祗行宮外。王浩牛燦等一眾山神地祗,仰頭望天,神色都是凝重無比。
“來者不善啊!”
牛燦喃喃自語。隨后扭頭沖著行宮大殿里面,扯開嗓門喊話。
“吾兒,準備啟動傳送陣!”
早有預感,牛頭峰會惹上禍事。故而準備工作,早就提前做好。四方地祗,外加牛燦這位山神主官,麾下所有隨從聚集在大殿里面。
此刻,在牛燦發號施令過后,其子牛傖立刻帶人前往后殿,傳送陣臺。
峰頂烏云匯聚,越來越濃密。整個天空恍若被遮蔽,昏天暗地,伸手不見五指。
伴隨著,狂暴妖氣肆虐席卷,無法形容的威壓氣機,層層疊疊彌散而來。
真仙!
王浩仰頭察看,眼眸閃過一抹凝重。妖氣如此強大,近乎實質化,來者必是一位真仙妖物。
確切說,真身尚未抵達,妖氣先行,威懾恐嚇。
真仙境,溯本歸元。
不論人仙還是妖仙,一旦踏足真仙境,自身天賦神通將會大大增強,斗戰實力遠勝天仙十倍百倍。
眼瞅天穹肆虐狂暴的妖氣,還有強橫令人心悸的威壓氣機。王浩心中掂量,就算毫無顧忌出手,仙巫二道神通任意施展,也無勝算把握。
真仙和天仙,一個大境界差距,如天塹極難跨越。
更不用說,自身巫道修為迄今為止,仍然滯留在地巫境。
撤離地祗行宮……不失為上上之策!
王浩心中如是想法。也早早安排屬從,進入大殿,準備傳送撤離。
“這家伙是真仙境妖王!”
“看其妖氣,應該跟九尾是一家子!”
牛燦眼力不俗,給出推斷過后,直接招呼王浩等人,說道:“強敵打上門了!咱們留守無意義,還是盡早撤吧!”
“老牛說得有理!”
水四娘贊同。木易鹿力無異議。王浩自然也沒道理拒絕。
就在他們轉身準備走去大殿之際,霍然間,一道陰狠話語聲響起。
“一幫螻蟻,膽敢殺害吾兒!”
“受死吧!”
峰頂烏云翻滾。一黑色巨爪裹挾狂暴威能,直探而下。
很顯然,正主兒已經趕到。且心中恨極,半句廢話不說,立刻痛下殺手。
轟——
當黑色巨爪接近牛頭峰峰頂百丈之際,護山大陣催動,一道透明光罩顯現,死死擋住巨爪攻擊。
地祗行宮興建之際,皆由精通陣法的強者,借助地底仙靈礦脈,布下護山大陣。
大陣威能不俗,足以抵擋真仙強者攻勢。
那黑色巨爪的主人也不例外,一擊被護山大陣阻擋,不能對牛頭峰造成半點損傷。
但碰撞沖擊導致的巨大轟鳴聲,仍讓眾家地祗震耳欲聾。
瞅了瞅!
護山大陣加持壁障,穩固如山。
牛燦膽兒變大,揉了揉耳朵,沖著天穹罵罵咧咧道:“藏頭露尾的妖孽,有本事顯出真身,讓你家牛爺爺記住你那渾模樣,來日必讓你好看!”
“一頭小小牛妖,也敢辱罵本王!”
天穹烏云翻滾。一黑衣老叟身影顯現,腳踏妖云,目光如貓眼幽綠,透著陰冷殺意盯視而來。
真仙妖王!
牛燦不自覺打了個寒噤。他比誰都清楚,若沒有護山大陣庇護,憑自己的道行修為,絕對在對方手底下走不過三個回合。
心里發怵。但既然狠話放出來,眾同僚在旁,絕不能丟了臉面。
“兀那老賊,休得猖狂!”
“本山神即刻返回仙城搬救兵……有本事你別走!待本山神回返,便是老賊你的死期!”
牛燦罵得起勁。木易鹿力也在旁鼓噪。反正有護山大陣,任憑來人道行再高,只要不是大羅仙,一時半刻休想破陣。
三個家伙聯手叫罵。懸于峰頂天穹的黑衣老叟,陰鷙臉龐不但不見怒意,且露出淡淡戲謔譏笑。
“想走?”
“你們這幫螻蟻,死到臨頭還不自知,可笑,可笑啊!”
黑衣老叟放聲狂笑起來。牛燦三人不明所以。但落在王浩眼中,卻是察覺一絲不對勁。
按道理說,有護山大陣加持防御,有傳送陣撤離……局勢雖兇險,卻已然構不成威脅。
但事實情況,融入神魂的抱拙珠,彌散血光兇兆不但沒有消失,反而更強烈。
直到殿內傳出牛傖驚惶喊聲……至此,王浩方才明白一切。
“爹!爹!”
“不好了!傳送陣好像出了問題,催動后沒有任何反應!”
牛傖狂奔而出,稟告這一壞消息。
“怎會如此?”
牛燦木易鹿力三人,皆是大驚失色。
水四娘心細,立刻反應過來,脫口道:“該不會……仙城那邊,切斷與我們之間的傳送坐標!”
傳送陣有子母之分。夷吾仙城那邊興建母陣,各方地祗行宮建立子陣,雙方溝通相連,平日可以任意傳送。
但若母陣那邊,切斷與之相對應的子陣傳送坐標,結果便會導致子陣傳送功能失效。
強敵來襲,關鍵時刻傳送陣失靈,且百分百是仙城那邊母陣,主動切斷與牛頭山這邊聯系。
誰干的?
不用想,呼之欲出。
“坤府那幫狗東西,助紂為虐,斷絕吾等后路啊!”牛燦痛心疾首,跺腳大罵。
“老牛別慌!”
“傳送陣失效,但咱們還有護山大陣……短時間內應該無虞!”
木易鹿力相勸。誰料他們話音未落,卻見頭頂上方,陡然傳來一聲驚天巨響。
眾人目光望去。卻見來人那黑衣老叟,祭出一面陣旗,凌空放射萬道靈光。
真仙難破的護山大陣壁障,在靈光穿透下,頃刻間消褪不見。
坤府的坤元旗!
能破解域內所有地祗行宮護山大陣!
這一刻,牛燦等人皆內心充滿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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