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幾個天翻地覆，黑色的越野車四腳朝天停在一條田埂邊。
擋風玻璃和側面車窗已經被震碎大半，車里的東西七零八落地散在身側。章陌煙的頭被重重撞了幾下，有一陣子眼前都是黑的的，身體在安全氣囊充斥的空間里被摔來摜去，腿、膝蓋、胳膊、肩膀，渾身撕裂般疼痛。
脖子支著沉得像灌鉛的腦袋,章陌煙用盡全力伸手去關掉發動機，指尖摸索了一陣子，拔掉鑰匙的一瞬間，耳邊的機械運轉聲音停止，車廂陷入一片黑暗。
“肖行雨……”章陌煙忍著劇烈的頸痛推了推身側。
肖行雨的頭基本跟她在同一個位置，但是倒著的，他高大的身軀在狹小的位置里折疊著。
“肖行雨,你醒醒,肖行雨……”章陌煙喊了數聲，肖行雨都沒有反應，章陌煙渾身浸入恐懼的冰窟，肖行雨剛才沒有系安全帶，他受到的撞擊絕對很大，不知道會傷到哪里。
“肖行雨，你不要嚇我！肖行雨，你不能有事嗚嗚嗚……”
章陌煙頓時感覺不到任何疼痛了，摸到肖行雨的臉，發著抖在逼仄的空間轉過身體，頓時就感到兩股粘膩的熱流從鼻端順著嘴唇流淌下來。
抹了下鼻唇，好像是血，車廂里安靜一片，能夠聽見遠處有人站在高速公路上撥打著報警救援電話：“喂交警同志，有輛車在G344高速遇到故障沖下防護欄翻車了……”
但是并沒有人下來。
章陌煙扶著肖行雨的腦袋，擔心用手摸不出他的鼻息，直接把手伸進他的襯衫領口按在他的頸動脈上：“肖行雨，你醒醒……求求你，求求你醒過來！”
章陌煙眼淚滂沱,顫抖著摸上他的脖子，可能太慌亂了一時連脈搏都找不到，她又順著身體摸到他的心臟位置，感受到搏動從指尖傳來，同時也聽到了男人低啞的聲音：“這種時候你都要耍流氓……叫我說你什么好呢？”
“肖行雨你醒了！”章陌煙立即抬起身體，欣喜若狂，“你醒了嚇死我了，你還好嗎，有沒有撞壞哪里？什么地方痛？”
章陌煙泣不成聲一連好幾問，肖行雨捉住她的手幸福得不知所措。
剛才生死時速千鈞一發之際，這個女人想的是竭力給自己留一線生機，還說出那么鼓勵他的話，如果當時他真的跳下去，那么那幾句話就是她留在世上最后的幾句話！
其實他剛剛一直清醒著，在章陌煙喊他第一聲的時候他就聽見了，但他就是鬼使神差的沒有答應，就好像要確定什么似的,看著她越來越著急,看著她哭得聲淚俱下,他就是使壞、就是狠心，就是要應證一下自己在她心里的份量。
現在他清楚了，她怎么會心里沒有他？如果說在高速上把最后生的希望留給他換個人也可以，那么剛才她的慌張哭泣哀求，如果沒有一點兒感情在里面他是絕對不相信的！
只要想到手里這個女人對他有自己都不知道的喜歡，就覺得好興奮！
“我沒事，別怕。”
章陌煙靜了一下，這句“別怕”像催淚瓦斯一樣直接讓她破防了，哭得稀里嘩啦直接抽噎起來。
在剛才那種完全絕望的時刻，就是他幾聲“別怕”給自己帶來了莫大了安定和勇氣，好像有一股巨大的神力把自己從死亡線上拽了回來，事實上，也確實是他把自己從死亡線上拽了回來。
可以這么說，今天換作其他任何人坐在這輛車上，她和那個人的結局都只有一個“死”字！
絕對不可能有第二人能像肖行雨那么冷靜地做出那堪稱教科書級別的自救措施了。
現在也沒有語言可以描述當下這種劫后余生的萬幸和感激。
“謝謝……謝謝你救了我……”章陌煙從抽抽噎噎中說。
“就光謝謝？”肖行雨抓著她的手，有點兒不滿，“不該報答報答？”
章陌煙咽住抽泣：“好，”主動道，“你想要什么報答都可以！”
肖行雨心口一跳，一個對誰都像隔著些什么的女人，唯獨允許你予取予求，這說明了什么？！
肖行雨腎上腺素狂噴，血液循環都加速了。
他知道章陌煙絕對是說真的，這時候他提什么要求她都會答應。
“以身相許”這種話就在嘴邊隨時準備沖口，但轉了兩圈，又生生被他壓回喉嚨里去了。
在對方百依百順的時候提出這個要求，太有脅迫意味了，太有以物易物的感覺了，太像是怙恩恃寵了，總之不是他要的樣子。
“那以后不管耿俊跟你聯系什么，你都要跟我匯報。”不知道自己怎么會說出這么無理取鬧的字句。
但這個要求真的讓章陌煙怔了一秒，不過下一秒他還是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好，我可以做到。”
說實話，那停頓的一秒鐘讓肖行雨心悸，但是等她同意后反而喜歡起那一秒鐘了，因為這代表了她不是盲從他，她是經過思考的，因為這個思考她的承諾才彌足珍貴。
“還有，”肖行雨艱難地挪動了一下身軀，“肖淮給你買的那些衣服你一件都不許穿。”
肖行雨覺得這個要求也很無語，但是沒辦法，他就是介意。原想這個要求履行起來難度要小于上一條，沒想到卻等來章陌煙的沉默。
“怎么……？做不到還是舍不得？”
“不是，”章陌煙聲音有點委屈的，“我本來就沒穿啊，你上次跟我說過后我就沒穿過。”
“是嗎……”肖行雨有點懷疑。
“你沒發現我一直是兩身衣服換著穿嗎？”章陌煙吸著鼻子說，“一身是我從申海穿來的，還有一身新的……是那位我幫她系鞋帶的孕婦送我的，不是肖淮買的。”
肖行雨被深深震撼到了，這才意識到章陌煙到了汝州后好像的確只有兩種裝束，沒看過她穿過第三套衣服，而肖淮明明那時是給她買了一堆的。
原來，原來她一直把自己的話放在心上！讓她不許穿肖淮的衣服，她真的就一次都沒穿過，是自己誤會她了，甚至還為此給她看過臭臉。
這個笨女人，居然不告訴他！
肖行雨心口像被挖了一個巨洞隱隱作痛，但巨洞又被倒進了一鍋熱湯，從里到外都是滿滿的、滾燙的，暢快無比。
這個女人是河蚌精變的嗎，嘴巴這么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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