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汝州人民醫院職工公寓，耿俊在汝州的落腳地。
恍惚中又回到夕陽浸染的夏日黃昏，輕風悠悠拂過綠蔭，蟬鳴聲聲。
粉墻黛瓦的小院天井，胖乎乎的小女娃伏在矮桌上，肉肉的小手捏著蠟筆在紙上涂涂畫畫,日暮的余暉灑在她烏黑柔軟的頭發上，泛著一層薄薄的金光。
屋子里傳出兩句人語，咕咕噥噥不知說些什么，小女娃聽了，放下畫筆扭頭去看……
章陌煙顫了顫長睫，徐徐睜開了眼睛。
雪白的天花板，墻壁上轉動的時鐘，微微飄動的藍色窗簾……逐一映入眼幕，耳朵也慢慢聽見了柔和的音樂。
“怎么樣，你有沒有進到那個夢里？”耿俊溫和的聲音無縫切入。
章陌煙在沙發上轉過頭，看向坐在她身側一把椅子里的耿俊。沒穿白大褂的耿院長，一身便服長腿交疊，左手提著一只懷表的鏈子，右手握著鋼筆搭在膝頭的記錄本上，和她入眠前看到的樣子基本一樣。
短暫的惺忪迷朦，章陌煙想起了自己身處何地、所為何事。回憶片刻，她突然眼睛一亮激動拍了下沙發扶手：“是我！我看清楚了！是我！”
“什么是你？”耿俊停了停：“你進入那個夢境了是嗎！”
“對，”章陌煙纖薄的后背離開沙發，由半躺的姿勢坐直：“太神奇了！我剛才真的進到那個我經常做的夢里了！”
就像突破了哥德巴赫猜想那么興奮，章陌煙整個臉都在放光。
耿俊欣慰地莞爾，收了懷表放在一邊的茶幾上：“你剛才說什么是你？”
“哦！”章陌煙用力點了點下頭，烏黑的長發像匍匐在她胸口的貓咪輕輕動了兩下。
“就是我跟你描述的那個一直在小院子里畫畫的小女娃兒，我看到她轉過身來了！”章陌煙眼睛亮亮的，右手撫上心口，“她居然是我自己！那就是我小時候的樣子，我見過家里有不少我那么小的照片。
我之前一直以為那是別人家的小女娃，沒想到竟是我自己,太不可思議了……”章陌煙困擾多年的謎團終于得解，不禁又回味了一會兒，然后才想起問耿俊：“耿院長，怎么會這樣？我在夢里面居然能夠看見自己，我就像一個旁觀者在看電影一樣。”
“這很常見，”耿俊對她做了個安撫的手勢：“這個就涉及到夢境的整合構成了。”
“夢境來源于記憶，而記憶可以有不同的感知角度。首先就是你自己的第一視角記憶，這個指的是你的親身經歷、親眼所見，這部分素材由于是你自己的所聞所見，所以細節豐富，而且清晰鮮活，最能還原真實的場景。
相對應第一視角的記憶憶，還有一個叫做觀察者視角的記憶，顧名思義這種記憶的信息多來自于他人的描述。比如我們童年干過的一些糗事，可能連我們自己都記不清了，但是經由父母親友的講述后，時間、地點、情節等等元素也非常詳實,就有可能和你的第一視角記憶整合起來,形成一個非常真實鮮活的第三視角場景，這樣，你就會在記憶里以一個觀察者的角度看到自己。”
章陌煙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而后一邊思慮一邊問：“你說……這是我記憶里的場景？”
“不是嗎？”耿俊看著她，目露疑問。
章陌煙眼睛定了會兒，搖了搖頭：“這夢里的院子，我在現實生活里好像沒有見過……我家不是這樣的，外公外婆、爺爺奶奶家也不是這樣的，好像……記憶里也沒有認識的人家里是這樣的。”
耿俊思量著：“或許是你很小的時候住過的地方，也許你當時太小還沒有記憶力，也許是你們在那里并沒有住很久，所以沒有留下印象。如果你感到困惑的話，可以回去問一問你的父母。”
章陌煙沒有接話，凝著神不知道在思考什么，黑如綢緞的發絲像瀑布一樣順著她側歪的腦袋垂下。
“那除了看見你自己，還有別的什么新發現嗎？”耿俊問。
章陌煙想了想，道：“我聽見有人在遠處跟那個小小的我說話，沒聽清說了什么，但我聽見后就從小桌子轉身下來跑過去了……之后，”章陌煙抬起眼睫，非常遺憾地說，“我到這里就醒過來了。”
耿俊了然地點了點頭，還是輕松地笑了一下：“沒關系，今天我們第一次催眠你就能進入夢境，還順利收集到了新的信息，成果已經非常令人滿意了。至少證明了這個方法對你是有效的，至于下回分解，我們再約個時間嘗試探索好了。”
章陌煙聽罷也再度欣喜起來，目光在屋子里轉了一圈：“行雨呢？”
三十多平的一室戶，一眼就可以掃完，沒有看見肖行雨。
耿俊合上記錄本，抬起清晰的下頜朝陽臺指了指：“他在陽臺，可能在抽煙。”
“嗯，我去看看他，這么久估計他要悶壞了。”章陌煙掀開蓋在身上的薄毯，從沙發上下來。
耿俊跟著她一起站起，聲音含笑道：“認識章小姐后我真是要對肖行雨另眼相看了。”
這話說得跟繞口令一樣，章陌煙還沒理解，耿俊又意味深長道：“自我認識他起，我一直都以為他是個浪子，沒想到他也是想安定下來的。”
“耿院長和行雨是怎么認識呢？”章陌煙聽到這里不免好奇。
耿俊和肖行雨應該都對兩家源遠流長的恩怨非常清楚，雖然不知道耿家對肖家是什么態度，但肖家對耿家的態度是非常明確的。所以，在這肖家子孫名字都要克水的大背景下，他們兩個人是怎么成為摯友的，著實令人好奇。
“這個啊，說來話長了，哈……我去看看行程安排約一下我們第二次施術的時間！下一次估計要在申海了。”一直端莊大方的耿大院長推了下眼鏡顯露一抹局促，急于轉移話題的痕跡很明顯。
章陌煙目不轉睛地看著轉身快步走去寫字臺的男人，好奇心更盛了。
咚咚！
這時門被敲了兩下。
剛點擊鼠標把喚醒電腦的耿俊起身走過去開門，門一拉開，耿俊愣了一下：“周夏？”
“你……在啊？”周夏聲音甜美地對耿俊彎起唇角，大約三秒鐘，眼睛在看到屋子里站著的章陌煙后，她的笑容逐漸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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