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工作日的門診也要排隊，章陌煙去的時間不好，中間正好趕上醫院午休，所以只好排到下午才看到醫生。浪費了幾個小時，唯一的好處就是看病的時候眼睛已經不腫了，沒有被醫生當另類。
其實也沒感覺很不舒服，純粹是為了拿一份就診憑證才去醫院，但可能是蔫蔫樣子真的呈現出了病態，最后醫生竟然真的給她開了幾盒藥。
從公寓到醫院的路上有幾個站臺和商場廣告屏都播放著《請君出山》的宣傳片，這是現今影片在上映期的常規操作，只是這次的廣告最后附著一則陳韻的尋人啟示，大片的投放力度加上網絡和電視的報導，所以“尋找陳韻”這兩天已經成為全國上下關注的話題，《請君出山》這次的出圈方式堪稱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兩三公里的路程章陌煙就撞到好幾次這種廣告，每次都看得她心驚肉跳，回程的時候她下意識繞開大路，穿過一個公園回家。
四月正是春意最濃的時節，午后兩點也是一天中陽光最好的時候，藍天白云、綠樹紅花、芳草茵茵，所有的美景都在明媚的日光里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胸口的郁結并沒有絲毫減少，但畢竟在人多廣眾的地方，章陌煙總算不會再流眼淚。
提分手不知道會不會第二天就后悔？
跟肖行雨這么優秀的男人提分手，恐怕會遭天譴以后再也遇不到自己喜歡的人了。
討厭，干嘛要詛咒自己！
章陌煙踢掉腳尖的一塊小石子，無力地在一條庇蔭的長椅上坐下來。
她坐的地方正對著一塊圓形的中心廣場，幾個年輕人在練習滑板技術，常常跳板時候會摔個大馬趴，但身手敏捷的小伙子們總是能用時不到一秒鐘就站起來；遠一點有三個小朋友騎著帶輔助輪的自行車你追我趕，他們年輕漂亮的母親們聚在一旁談笑風生；廣場邊緣一圈的紫藤樹下，幾組老人在打撲克，吵吵囔囔不亦樂乎；不算偶爾的，會有一對對情侶從她身后走過，也是你儂我儂忒煞情多。
原來這世上有那么多人在工作日的時候不用上班享清閑，難怪打工的人會都調侃自己是社畜，大好春光不能出來感受花紅柳綠，只能在公司里被像畜生一樣壓榨。
唉，帶著末日般低落的心情，好像看什么都很悲觀。
忽然，一位滿頭銀發的老太太提著兩只口袋徑直朝她走來，不由分說坐在了她右手邊。
章陌煙放眼看了一圈四周，有些不解，這左右很多條椅子都空著，這位老太太何以非會湊過來跟她這個陌生人擠一條木板。
但人家剛一坐下她就站起來走掉似乎不太禮貌，章陌煙只好拿出手機來看，抵消些些的不自在。
老太太坐定以后就開始從兩個口袋里往外拿東西，章陌煙留心看了看，是四個貓碗和兩包貓糧。
老太太有條不紊地把貓碗在地面擺成正方形，給每一個里面都倒上了滿滿的貓糧，每一個里面都堆得跟小山似的，幾乎在她擺攤的同時，四面八方就開始有貓朝她們這個位置聚攏過來。
一共來了八只各種花色的貓咪，有大有小，應該都是公園里的野貓。
這些小家伙想必都是老太太招待的常客，每一只都肥嘟嘟的，高冷的眼里根本沒有章陌煙，過來只對老太太軟膩地喵喵叫，有幾只直接從章陌煙腳面上踩過去。
這些勢利眼對老太太喵喵完就直奔主題，毛茸茸的小腦袋擠在一起不客氣地哇嗚大吃起來。
“阿花，到這邊來！”老太太抓起一只笨得搶不到位置的奶牛，替它找了個空擋，然后從椅子下面拉出一只顯然早放在底下的水盆，一邊往里面倒水一邊叮囑：“慢慢吃慢慢吃欸，不夠還有，吃好了喝點水。”
章陌煙這才領悟到，不是老太太硬要過來跟她擠位置，而是她坐在了別人（貓）約好的飯桌上了。
雖然覺得自己有一點冒犯，但是這么多毛團子大快朵頤的畫面實在很難讓人挪開腳步，實話講這幾只貓顏值都還蠻高的。
老太太自顧自和貓咪們說話，也沒跟章陌煙交流，好像招待這些貓她就已經忙不過來了。
小東西們埋頭苦吃，老太太又拿出一盒高檔的貓條來一條條擠給它們放在碗里。等每個貓都吃到貓條，她停下來盯著它們看了半天，忽然抹了把眼淚。
“多吃點吧，明天以后你們就看不到我了，我把貓糧放在這里，你們還能吃兩天。”
章陌煙訝然，聽老太太的口氣第一反應就產生了不好的聯想，心道莫不是老太太得絕癥了？
這么想著，她就忍不住看了老太太一眼，老太太察覺到她好奇的目光，報之微微一笑。
“您，沒事吧？”章陌煙生疏地開口關心。
老太太怔了怔，知道章陌煙可能會錯了意，忙解釋道：“哦沒事，是我女兒嫁到重慶去了，明天女兒就帶我去重慶過日子了，以后就不回來了。”
老人簡短的話里似乎有很多未盡的意思，但老人沒有再說什么。
章陌煙點點頭，這可能是個老伴離世獨女遠嫁的獨居老人，在申海這個逐漸老齡化的城市生活著很多這樣的老人。他們尚能自理的時候不會麻煩孩子，但年邁之后，特別是老伴走了以后，往往最終的歸宿都是離開自己生活了一輩子的城市，投靠遠方的兒女，安享晚年直到離去。
唉，又是不得不分開的離別。
章陌煙看著腳底下這些對未來命運還一無所知的毛團子，心口泛起一陣揪心的疼痛。
默然凝注了會兒，她同病相憐地喃喃問老太太：“那您為什么還要來喂它們呢？不是應該早點讓它們習慣沒有您的日子嗎？不給它們一個過渡期，明天、后天它們還是來這里等你，等不到你它們不是會很失望嗎？”
老太太思考了一會兒，反問她：“以后喂不了今天就不喂了嗎？”
章陌煙：“……”
“那我心里過不去的！相遇就是緣分，一天也是緣分，哪怕只剩一天了我也要盡力做好自己能做的，保證它們吃得飽飽的。以后的事就讓它們自己想辦法吧，它們這么聰明也應該不會餓死的，說不定沒多久就會遇到像我一樣的人呢？”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章陌煙聽著聽著眼圈都紅了，她迷蒙著眼睛緩緩轉過頭，望著老太太，忽然醍醐灌頂，茅塞頓開。
相遇就是緣分，一天也是緣分，哪怕只剩一天了也要盡力做好自己能做的。
此時此刻她心里是一點都不亂了。
明天是肖行雨的生日，要分手肯定也要等到后天單位對他的專訪之后，所以明天是她和肖行雨交往的最后一天，她不應該逃避。
既然這是上天特地留給她的一天，那她就應該好好把握，想做什么就去做、立馬去做，不要給自己留下遺憾。
她和肖行雨的未來已經確鑿無疑，不敢再奢求什么，她現在需要做的是決定還能做什么，而不是在這里一個勁的肝腸寸斷。
她還沒有跟肖行雨一起喂過小動物、還沒有給他做過大餐、害沒有在下雨的傘下接過吻，害沒有一起旅行度過假期、害沒有一起過過圣誕節或情人節任何一個節日……
她決定，要好好把握這段仍然和肖行雨是情侶身份的最后時間。
盡力做好自己能做的。
一旦這么想，整個人就有了新氣象。
章陌煙用手背囫圇擦了下眼鼻，倏爾站起，側身對身旁的老太太感激道：“您說得太對了！一天也是緣分，沒有辜負的道理……謝謝你！”
現在，她要去訂一個蛋糕，準備好好給肖行雨慶祝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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