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夏之季的銀行總把空調開得跟不要錢似的冷，這招成功導致了諸多大爺大媽們把能在存款自助一體機上辦理的業務全都轉到了人工柜臺。經過一個多小時的漫長等待，金學洋終于取到了預約的錢，在后面一位急眼大爺的怒視中，他站起身略致歉意，走向等候區的排椅。
大廳里叫號的電子音停了又響，金學洋看見章陌煙單薄的身影坐在靠近一株滴水觀音的椅子上，眼簾低垂，空洞地盯著地磚上的大理石花紋，就像一只迷途的羔羊，被抽了魂似的無助茫然。
“陌煙我好了！”金學洋三步并兩步走過去，把跟裝了磚似的紙袋子杵到章陌煙眼前，“好久沒來銀行辦事了，我以為現在都是手機支付銀行沒生意呢，誰想到還這么忙！”
“你休息下吧，”章陌煙趕緊站起來，“謝謝，我會趕緊找工作，這錢我到年底肯定能還你……還你一半。”
“這個不急，我沒什么地方要用錢。找工作也不急，你不是不想當記者了嘛，所以工作的事慢慢找吧，這回一定要找個自己想做的工作。”
金學洋把錢袋子塞進章陌煙手里：“十五萬塊夠不夠？不夠我預約明天再取給你。”
“十五萬？”章陌煙吃了一驚，“我不是跟你借十萬嗎？我們同年參加工作，我這幾年花銷這么少不過存了二十萬，你開銷那么大哪里來的……”
“你少瞧不起人，”金學洋不平地打斷了她，“你不能只算我上班掙的錢，我爸媽給我的零花錢都比那點兒死工資高多了好吧？”
章陌煙沉默地看著手里的錢。
金學洋看不過眼她這副樣子：“哎喲我真的有錢！要不我現在就給你看看我的賬戶余額……”
章陌煙按下金學洋伸過來的手機：“謝謝，你這么慷慨我已經不知道說什么能表達我的感謝了。你也不容易，真的不用再借我錢了！”
金學洋疑惑：“我去，謝什么這么見外，我怎么不容易了？你對我家條件是不是有什么誤解?”
章陌煙誠懇地看著金學洋：“好了，等你哪天取錢不用排普通號了，我一定跟你再借，好嗎？”
金學洋差點噴出一口老血：“章陌煙啊你這情商……你你你可真是懂扎心的，我又不是就在這一家銀行存錢！哎喲，幸好我已經習慣了，不然真要被你氣死。”
章陌煙這才察覺自己說錯了話，慌道：“對不起，我沒有瞧不起你的意思。”
金學洋抹著胸口給自己順氣，擺擺手：“算了算了，我知道你什么人，告訴你全天下也就我這么一個人會寬容你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章陌煙點點頭，把錢袋子裝進手提包。
兩人出了銀行門，上了金學洋的車。
金學洋一邊把車子開出路邊停車位，一邊問章陌煙：“這錢你打算怎么給你養父養母啊？”
章陌煙默了默，道：“他們現在應該是不想見到我了……我還有他們住址的鑰匙，我知道他們每周六上午都要參加居委志愿者活動，我想到時候趁他們不在家放進去。”
金學洋聽了她的計劃，沒有吭聲。
“我知道他們對我的養育之恩是不能用金錢衡量的，但現在除了錢我也不知道怎么去彌補……償還他們，我的二十萬存款再加上你的十五萬，也只能先這樣了，以后等我有錢了再給他們吧。”
金學洋看著前方的車流，想說什么，但臨到嘴了只呼出了一口氣：“行吧，確實也這能這樣了。”
章陌煙扭過頭來看著他的側臉，鄭重道：“學洋，我把我和養父母的事情告訴了你，如果你以后見到他們，就裝作什么都不知道，不要提也不要為我抱不平。你是我這輩子最信任的人，什么話能講的不能講的都跟你說了，你一定要答應我。”
金學洋看她一眼：“我有病啊？跟人家說你孩子是不是被人誤殺的，你真倒霉還撫養了兇手本來想害的小女孩？”
空氣忽然寂靜。
金學洋清了清喉嚨，認真道：“對不起，我知道了，我不會見到他們的。”
章陌煙頓了一下，微微提了提嘴角：“謝謝。”
“既然你養父養母現在已經把房子掛中介了，那你下一步準備住哪兒呢，要租房子嗎？”
章陌煙低頭：“嗯，我今天就會去問問中介租房子的事情，昨天來看房的中介說過可以幫我推薦房源。”
金學洋嘆聲道：“今年申海房租可漲得不像話啊，像你租個一室戶怎么也得要四千吧，付三押一你得交給房東一萬二，你現在還有這么多錢嗎？”
章陌煙沒回聲，過了一會兒才說：“我聽說有的房東也是可以協商付一押一的。”
金學洋輕笑一聲：“有的房東，那也得能遇上這樣的房東，你這會兒急著找哪兒有那么幸運碰到。……好了，你這回有難我就幫人幫到底，你搬過來跟我住吧，我房子有臥室空著，你來想住多久住多久，我分文不取。”
章陌煙聞言愣了一下：“這怎么行？我們倆怎么可以住在一起。”
“怎么不可以？我房子就一個人住，一間客臥、一間書房空著也是空著，你出去租房還得花錢，何必呢！”
“你是男的我是女的，我們住在一起那不成同居了？”章陌煙搖搖頭，“肯定不可以，謝謝你的好意了你別說了。我留了租房的錢，下午我多跑幾個中介幫我找找房子一定能找到付一押一的。”
金學洋也不勉強：“真是愛惜名聲的好女孩兒，這個必須支持你。行，等沒錢吃飯了我管你飯！”
章陌煙笑了笑，把后腦勺輕輕靠在椅背上，淡淡道：“其實我現在最難辦的不是租房的事，而是我戶口要放到哪里去才好。”
“戶口？”
“嗯”章陌煙胸口深深起伏了下，“我的戶口現在在云山家園的房子里，如果這房子交易成功，新業主肯定會要我把戶口遷走。我養父母肯定不會再接受我戶口遷進他們那套房子里面，而我自己又沒有房產……我了解了人才中心那邊政策，只有人才引進和應屆生的戶口可以放那邊，所以下一步如果我想把戶口留在申海就得找份能放集體戶口的企業……實在不行，我就只能把戶口遷去杭州了。”
章陌煙無力地嘆了口氣，側首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高樓大廈，第一次覺得這個自己一直生活著的城市是那么疏遠。
“那你把戶口遷到我房子里來。”安靜中，金學洋說，“全國人民都削尖了腦袋往申海落戶，你遷走容易想再遷回來恐怕就難了。”
章陌煙被逗笑了：“我遷到你房子里去？我怎么遷啊，我們又不是直系親屬又不是兄弟姐妹，派出所審查就通不過！”
“怎么不能遷？”金學洋道，“我們結婚就可以。”
章陌煙臉上未及收回的笑容定住。
金學洋見她半天沒聲音，等到了一處紅燈扭過頭來確認：“我是說真的，夫妻也可以投靠的呀，這個你應該懂吧？”
章陌煙莫名有點生氣：“結婚不是兒戲，你怎么會覺得我為了個戶口會這么利用你？”
金學洋不以為然地聳肩：“什么利用啊？我爸媽三天兩頭催著我相親結婚，我煩都煩死了，我確實需要一個老婆啊，我只要有了老婆他們就不會再嘮叨了。”
原來金學洋是想找張擋箭牌，很多同都是這樣，娶個老婆給家里人一個交待，好方便自己日后鬼混。
章陌煙無語地把金學洋的臉推過去：“你得了吧，我絕對不會配合你走這條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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