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康乘著宮中的馬車進宮，隨后在王公公的帶領下到了養心殿。
他剛邁步走進養心殿，迎面一股子濃濃的血腥味讓他不禁愣怔了一下。
幾個太監小心翼翼在養心殿的門口用清水做著灑掃，到處是血水漫過的痕跡。
不曉得在他來之前，隆慶帝已經砍了多少人的頭。
他心頭突的一跳，緩緩邁步走了進去。
養心殿的正中位置跪著身穿紫色皇子常服的蕭威。
短短月余沒見，整個人感覺瘦的脫了形，臉頰深陷，讓他的神色顯得更加陰戾。
他的旁邊跪著一個中年男子，此番卻是被動了刑，琵琶骨都被鐵鏈穿透。
雖然已經上了年歲，可依然能看得出來年輕時候是個五官分明俊朗的少年將軍。
此時他渾身都是血，顯然被動了重刑，眼睛微微閉著，臉上的肌肉輕顫。
不遠處躺著一個身穿宮裝的女子，用白布蓋著，早已經死去多時了，腰間的那一枚皇族玉佩剛落進了顧康的眼眸，顧康眉頭狠狠擰了起來。
段貴妃死了？
還是死在了養心殿，怪不得剛才血腥味那么重，再瞧著蓋著尸體的白布，脖子處顯然被割喉血都浸透了白布。
他想過段貴妃會死，沒想到死的這般慘烈。
段國公頭發花白，此時跪趴在隆慶帝的面前，脊背繃得很直，微微輕顫著。
另一側便是他們顧家了，也跪了下來。大哥顧晟臉色慘白，衣服破爛不堪，還有血色痕跡，顯然在牢里被動了刑。
父親顧士杰手中捏著書信之類的東西，一直死死捏著，宛若捏著他長子的命。
他就跪在了段國公的身邊，可身體還是下意識朝外面撇著，想要離段國公遠一些。
其余的人都躬身站在那里，為首的太子殿下臉色也不怎么好看，在看到顧康進去后，還蠻有深意的瞧了他一眼。
顧康沒有對蕭霆的視線，而是徑直來到了隆慶帝的面前，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重重磕頭三呼萬歲。
隆慶帝此時的臉色沉得宛若萬年的冰湖，能冷到人的骨子里。
他定定看著面前跪著的顧康緩緩道：“即日起你為翰林院掌院學士，顧晟從翰林院除名，以后翰林院一應事務由你全權負責。”
“此番崇文樓火災，你長姐殞命于此，你也節哀。”
“人死不能復生，這個案子拖著始終令死者不得安生。”
“畢竟是你去請睿王妃參加詩會，雖然大火不是因你而起，你對睿王妃的死也有責任。”
“朕罰你半年的俸祿，你代罪以翰林院的名義將此案盡快了結。”
隆慶帝話音剛落，顧康頓時明白了。
這是讓他出來扯個幌子，名義上結了崇文樓火災的公案，實際上掩蓋后宮穢亂的事實，這事兒全看他手中一根筆桿子怎么寫了。
寫的隆慶帝滿意還好，不滿意，便是一死。
他忙重重磕頭領旨。
“還有……”隆慶帝的視線緩緩掠過了面前跪著的這些人，一字一頓道：“此間的事情朕不想多說，若是坊間再傳出去什么不該傳的話，朕……要你們的項上人頭！”
四周的人頓時又跪下來一大片，鴉雀無聲，只聽得陳福安嗓子里發出來的呵呵聲。
他被連夜抓起來，折磨的體無完膚，段貴妃為了換他的命自戕身亡。
他的琵琶骨都被鐵鏈穿了過去，武功盡廢。
此時聽著隆慶帝的安排，悲從中來，憤怒到了極點，突然暴起，朝著隆慶帝撞了過去。
變故突起，顧康想也沒想直接擋在了隆慶帝的面前，被狠狠撞飛了出去。
他不禁心頭驚懼，果然是軍中武將，便是被鎖了琵琶骨，綁住了手，還能這般勇猛。
正是因為顧康舍命一擋，外面的護衛忙沖了進來，腰間的佩劍紛紛刺進了陳福安的身體，將他頓時刺成了血葫蘆。
隆慶帝嚇得哇哇亂叫，喊著救駕，此番瞧著陳福安被刺死，一把抽出了身邊護衛的佩劍，跌跌撞撞沖到了陳福安的身邊。
“朕殺了你！殺了你！！”
刀劍剁肉的聲音不絕于耳，鮮血飛濺，彰顯著皇帝身為男人最后的尊嚴。
陳福安在段貴妃身邊被一刀刀幾乎剁成了肉醬。
血濺在了一邊段國公的臉上，他的臉頰仿佛被火燒著了似的，狠狠抽了一下，眼神里的滔天恨意一晃而過。
地板上躺著他最寵愛的女兒段貴妃，被剁成肉醬的是他的義子，他一手將這個孩子養大，像是他的親生兒子一樣，傾注了太多的關愛。
他后悔了，他當初為了段家整個家族的利益不得不將女兒送進宮中，他是真的后悔了。
明明知道這兩個人情根深種，可他以為只要分開，以后各自安好。
呵呵……
他緩緩閉上了眼睛，眼角的淚卻被他一點點逼退，他甚至都不敢替自己的女兒大哭一場。
隆慶帝終于砍累了，大口大口喘著氣，眼神的癲狂令人瞧著害怕。
他點著陳福安和段貴妃的尸身大吼道：“拖出去喂狗！喂狗！！朕要這對兒賤人永世不得超生！”
蕭威的手指死死摳著青石地面上的縫隙，不知道用多少力氣才忍住沒有暴起，將自己的父皇掐死。
他和外祖父進宮都被卸掉了兵甲，根本不是那些手持武器的皇家暗衛的對手。
他死死咬著牙，不敢去看，不敢去聽。
不多時段貴妃和陳福安破爛不堪的尸體被拖了出去。
隆慶帝癱在了龍椅上，只覺得一陣陣頭疼，他命面前的人統統離開，只想討個清凈。
段國公帶著蕭威走出了養心殿，顧士杰小心翼翼走在了后面。
前面的段國公像是在等著他似的，緩緩轉過身死死盯著顧士杰。
這一次陳福安的事兒便是被顧士杰挑出來的，線索還是顧康間接送到了他手上的。
“顧大人！”段國公死死盯著顧士杰一字一頓道：“咱們后會有期。”
顧士杰一愣，段國公轉身離開。
顧士杰動了動唇，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剛才的血腥場面讓他腿肚子一陣陣發軟。
顧晟此時卻走到了太子殿下那邊獻殷勤，他被從翰林院踢了出來，別說進政事堂，便是連官帽都被摘了，徹底貶為庶人。
他委實冤屈，當初他也是大意了，將修繕的事情交給了一個工匠頭目，自己便每日里去太子府討好那些太子幕僚，渴望能進入太子府。
沒想到從一開始，他的方向就走錯了。
根基沒有打扎實，一朝被打落進了地獄。
誰知他剛和蕭霆說上了話兒，突然顧康走到了蕭霆的面前。
蕭霆此番顯然對顧康更感興趣，顧康沖太子躬身行禮道：“太子殿下，能否借一步說話？”
太子蕭霆一愣，點了點頭，四周的人忙退開幾步。
即便是顧晟雖然恨死了顧康，也不得不退后。
“顧大人要與本殿說什么？”蕭霆淡淡笑道。
顧康抬眸看著他道：“殿下，下官曉得殿下喜歡我長姐。”
太子頓時臉色微微一變。
顧康吸了口氣道：“殿下想不想知道，崇文樓燒死我長姐的那一把火，是誰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