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康瘋了般的沖出了院子,朝著外面沖了過去。
一個身穿錦衣的年輕男子剛飛身上馬,突然被顧康一把拽了下來。
“干什么?何人?”青年男子剛要罵出來,罵人的話卡在了嗓子眼兒里,竟是說不出話來。
“顧……顧大人……”青年男子傻傻的看著搶了他馬兒離開的顧大人,不禁傻了眼。
大理寺寺卿居然當街搶劫成何體統?
顧康打馬瘋了般的朝著京郊沖了過去,腦子里一遍遍的回想起剛才素箋上的話。
承蒙顧公子厚愛,若曦在此叩謝顧公子大恩。
若曦出身于微末間,身負血海深仇,流落于煙花柳巷,早已經身子不干凈了。
若曦曉的顧大人對若曦的心意,可若曦配不上大人。
愿大人三冬暖,春不寒,天黑有燈,下雨有傘,路上有良人相伴……
郊外桃花庵,顧康飛身下馬,沖到了庵堂的門口,狠狠拍著門。
他情急之下,都等不到庵堂里小尼過來開門,直接將門踹開。
“施主!施主!”小尼驚慌失措忙要去攔下,卻哪里能攔得住已然瘋了般的顧康。
顧康朝著大殿狂奔,卻看到佛堂正中跪著一個清瘦伶仃的女子。
一襲青衣佛袍,三千青絲盡數斬落,早已經剃度出家。
顧康大口大口喘著氣,腳下的步子卻停在了佛堂的門口,死死盯著坐在佛堂正中的李若曦。
只見她雙手合十,眉眼微垂,已經完成剃度。
桃花庵的主持看到顧康后暗自嘆了一口氣,帶著其余人緩緩避開。
走之前與李若曦說道還有一點塵緣需要她去了結。
顧康一步步踉蹌著走到了李若曦的面前,緩緩抬起手,手抖個不停,一點點挪到了李若曦的臉龐邊。
“若曦,你這是何苦?”
李若曦退后一步,始終沒有看顧康一眼,臉上的表情是萬般皆空后的沉寂。
“施主請回吧,此間再沒有李若曦,貧尼法號靜心。”
靜心兩個字狠狠刺進了顧康的耳朵里,他的手一點點落了下來,整個人瞬間頹廢到了極點。
他了解李若曦這個人,一旦要做什么絕不回頭。
她既然放下了這些塵緣,就已經超脫了世俗之外。
此時站在他面前的女子是如此的陌生,根本不是怡紅院那個巧笑盼兮,對他微笑嫣然的李若曦。
而是桃花庵一個非常普通的女尼靜心師傅,從此這世間再無若曦姑娘。
顧康身體微微發抖,到底還是沒有再進一步
此時的他與李若曦之間隔著的不僅僅是千山萬水,不僅僅是世俗塵緣,而是一道此生永遠都跨不過的鴻溝。
靜心師傅又后退了一步,低聲念了幾句佛語。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
李若曦說罷轉身離開,再沒有看顧康一眼。
顧康身后的那些隨從們此時也紛紛追了過來。
顧大人剛才看到李若曦姑娘留下的那份書信后,像是著了魔一樣瘋瘋癲癲的跑了出來。
他們這些人好容易找到了馬,追了過來,此時剛到半山腰卻看到顧大人失魂落魄的從桃花庵的山門里走了出來。
此時的顧康就像是一只孤魂野鬼,飄在了塵世中。
傍晚的夕陽落在了他的身上,赤色殘陽讓他的身體在青石臺階上留下了一個長長又厚重的影子。
他朝前一步步艱難的挪著,迎面是宦海浮沉,刀光劍影,背后是最后一縷溫柔的殘陽。
從此以后,他將心底最后的那一點牽念丟在了桃花庵中,他徹底變成了一個無情無愛的怪物。
這個怪物也將讓南齊的朝堂掀起血雨腥風!
“大人!顧大人!”
隨從們紛紛朝著顧康走過去,為首的護衛忙將顧康的手臂扶住,卻發現顧大人身體抖得厲害,宛若風中的落葉。
不曉得顧大人在這小小的桃花庵里究竟經歷了什么,總感覺說不出的絕望。
突然顧康猛地彎腰捂著胸口,疼得臉色發白,隨后哇的一口血嘔了出來。
顧康只覺得天旋地轉。
他緩緩揚起頭,看向了頭頂的天空。
天空就像是被血洗過一樣,彌漫著血污,他隨即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耳邊傳來了護衛們驚恐的呼喊聲,可是他的一顆心卻一點點的沉下去,沉下去,沉到了地獄中再也爬不上來。
李若曦是他一生的劫數,將他的靈魂困在了地獄中,永世不得超生。
顧九齡在暖閣里整理著賬冊。
段家已經被徹底滅門,聽說寧安太后在寢宮里一病不起。
這些時日,蕭胤倒是忙得很,一會兒是清算段家在上京的那些勢力,一會兒又面見朝堂中的各個官員,總之忙得腳不著地。
顧九齡知道蕭胤想要什么,無非就是想要最高的那個位置而已。
顧九齡暗自嘆了口氣,這血雨腥風也才剛剛拉開了序幕。
突然九月急步闖了進來,聲音都有些發顫。
“主子不好了,二爺病了,急癥,聽說口吐鮮血昏死了過去。”
“奴婢打聽二爺身邊的人說,是李若曦姑娘在桃花庵出家了,二爺看過李姑娘后整個人也暈了過去。”
顧九齡忙起身吩咐奶娘,將兩個小家伙看好。
她忙讓九月帶著藥箱隨她乘著馬車來到了顧家。
顧府的小廝們將顧九齡迎了進去,穿過重重的樹蔭來到了后面的院子里。
顧九齡這才發現自己的弟弟雖然身居高位,生活卻節儉異常。
她走進了屋子,坐在了顧康的身邊,抬起手搭著顧康的脈搏。
一邊顧康的小廝嚇得臉色發白:“王妃娘娘,二爺不曉得怎么就暈了過去。小的們看到二爺從桃花庵走了出來,臉色都變得鐵青”。
顧九齡示意他閉嘴,那小廝才安靜了下來。
顧九齡凝神把脈,眉頭狠狠皺了起來,隨后嘆了口氣。
“唉,何苦呢?”
她鋪開一排銀針,將那些針刺進了顧康的要緊位置,不多時便有鮮血順著針眼滲了出來,那樣子倒是恐怖的很。
一輪針灸下來,顧康悠悠轉醒。
視線死死盯著紗帳的頂端,一句話也不說。
顧九齡吸了口氣道:“顧康,放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