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邵中見狀,也沒攔著,跟在身后,朝鄰居家走去。
人家也是一番好心,沒必要太過客氣,不然,倒顯得生分了。
鄰居很快將活絡油拿出來,遞給付邵中,還笑了笑說:
“他們家三個丫頭,小時候最淘氣的就是如意了。”
”老大老二從小就愛看書,不愛出來玩。“
“就如意,你別看她小時候漂亮得像個洋娃娃似的,但每次回鄉下,都跟著村里一幫同齡的男娃子。”
“那是上房揭瓦,下河摸魚,進山摘野果,爬樹掏鳥蛋……膽子奇大,就沒有她不敢做的。”
“我有次看她爬樹不小心摔下來,摔破膝蓋了,我都怕她哭。”
“結果,她自己跟個沒事人一樣,瘸著腿走到一旁的草堆里,扒拉出一棵止血的青蒿,塞嘴里嚼吧嚼吧就敷上去了。”
“問她疼不疼,她還笑嘻嘻指著膝蓋說不疼,她已經給自己治好了,不流血了。”
“小模樣神氣得不行,讓人看得哭笑不得。”
“可還沒半天功夫,你又看見她跟著一群淘孩子爬樹去了……”
說起以前的事,鄰居也是一臉唏噓。
“……也不知道如意后來怎么長的,越大,反而性格越內向,膽子越小了。”
“小時候多虎多可愛啊。”
當初,他還怪遺憾一把的。
其實跟別家小孩子比,如意已經很不錯了。
奈何同生在江家,另外三個孩子,實在太有出息,太過出色耀眼。
最后把她襯托得越來越不起眼。
雖然劉秀英兩口子已經盡量照顧她的心情,盡量把一碗水端平了。
但大人有時候哪里能管到小孩子的世界。
小孩子之間的攀比和拉踩,校園里的冷暴力和言語霸凌。
那才是最可怕的。
只是,最后,誰也沒能想到,當初最不被人看好的丫頭,反而是混得最好的一個呢。
沒那么會讀書又怎樣?
沒有姐姐弟弟聰明能干,又怎樣?
女孩子嘛,嫁個對的人,那就直接麻雀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現在,這附近十里八村的,哪個大姑娘小媳婦,不羨慕江如意嫁得好哇。
付邵中很少了解江如意從小生活的諸多細節,特別是非親人的旁觀視角。
又能拼湊出一個不一樣的江如意。
他不動聲色跟鄰居多聊了一會兒,又套出了更多如意小時候的故事出來。
這才知道,原來如意小時候,也是調皮過的。
至于后來性子改變,大抵跟上學后,被人拉出來對比拉踩多了脫不開關系。
付邵中心里,泛起一片細細麻麻的疼。
特別難受。
他的如意,不比任何人差。
她本該一路順風順水,頂著無數人艷羨的目光長大才對。
她本該從小就活成一個驕傲的小公主,不需要看任何人的眼色,也不懼任何人的詆毀才對。
“不過啊,如意現在是徹底脫胎換骨了,我看,以后也沒人敢笑話她了。”
旁邊有人笑呵呵接話,“那可不,我們村這條通到鎮上的四車道,還是人家如意的老公出錢修的呢。”
就問,附近的村子,哪個村的公路,比得上他們村這么高規格?
“現在啊,如意可是我們村的寶貝疙瘩。”
付邵中在一旁聽著他們的笑談,心想,是啊,如意如今不僅有陸北城,還有他這個親爸。
他怎么都不會再讓她受一丁點委屈了。
*
江如意進屋的時候,外婆還沒有睡著。
睜著雙眼,目不轉睛盯著天花板,也不知道在想啥。
江如意顛著一只腳走過去,輕輕叫了一聲:“外婆。”
等外婆回過神,側頭朝她看過來時,她又不知道該怎么開口了。
有時候真相讓人太難以承受,反而不敢去輕易揭開。
“如意,不是跟寶寶們出去玩了嗎,怎么就回來了?”
視線往下一轉,外婆連忙坐起身來,“你腳怎么了?”
這孩子瘸著一條腿,還一臉的糾結,一看就是有事。
“腳沒事,剛不小心在門口磕了一下,過會兒就好了。”
江如意走到床邊坐下,盯著外婆的雙眼,猶豫了好幾秒,才輕輕詢問:
“外婆,小姨當年是不是生過一個孩子?”
她這話一出口,外婆心里就是一咯噔。
她不清楚如意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然,不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但她沒有選擇欺騙,沉默了幾秒,然后明確點了點頭,“是。”
“是生的一個女兒嗎?”
外婆繼續點頭:“……是。”
“孩子是她跟付……干爹生的嗎?”
外婆深吸了一口氣:“……是。”
“她……她是不是跟我差不多大?”聲音里已經有一點顫音了。
外婆抓著被子的手,緊了緊,繼續點頭:“……是,她跟你一般大。”
“那……那個孩子,現在在哪里?”
江如意沒發現,自己的兩只手,已經因為緊張,緊緊攥在了一起。
手指頭都泛白了。
外婆盯著那雙手,心里如辣椒水泡過一般,非常不是滋味。
這一次,她沒有立即點頭,反而沉默了良久,都不說話。
“外婆……你告訴我,那個孩子現在在哪里?”
“我,我以前見過她嗎?”
江如意的聲音里,帶著濃濃的不安和乞求。
臉上的神情,更是驚惶極了。
仿佛某種她一直堅持的信仰,即將坍塌。
外婆不忍心,轉過頭,悄悄抹掉了眼角的濕潤。
咬咬牙說:“你見過她很多次了。”
難道真是天意?這么多年,也到了該跟如意坦白的時候了。
“不,我肯定沒見過她,要是見過,你們怎么會不告訴我?”
江如意心里的預感越來越不好。
她不斷搖頭,似乎十分不能接受。
也不敢再繼續問下去。
她怕外婆給出的答案,會讓她陷入更加彷徨的境地。
“如意,你……你是不是聽誰說什么了?”
孩子好像被嚇壞了,外婆不敢胡亂開口,生怕她接受不了。
“沒,沒人跟我說什么……”江如意連忙否認。
可就是因為從來沒有人跟她說過什么,才更加可怕。
她喊了二十多年的爸媽,不是她爸媽。
她從小一直崇拜的小姨,還有長大后特別敬仰的干爹,才是她的親爸媽。
這么匪夷所思的事,讓她怎么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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