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衛姝 > 第103章 蘆管
  看著星光下達昌安腦門兒上的那個狐面刺青,衛姝不由想起了在布祿什家無意中看到的那一幕。

  那日茶宴時,達昌安假扮成布祿什府中侍衛,避人耳目地跑去其家中,想必在那個時候,他便已經是右帥的人了。

  再看眼下,他夤夜現身于野渡,參與此等機密之事,可見布祿什待這位叛將甚是親厚,不惜委以重任,而兩個人的關系想來亦很是緊密。

  布祿什這是要在莽泰背后捅上一刀啊,而莽泰那里則有山莊暗為強援,這簡直是……

  好熱鬧,好有趣,好一場大戲。

  衛姝眼眸微彎,喜意自心底直漫上唇角,忍不住地便想要笑。

  兩虎相爭,于她這個旁觀者自是利大于弊,若是兩個人能斗他個你死我活,則衛姝騰挪的余地便也更寬裕些。正所謂渾水方可摸魚,亂中才能生變,目今衛姝最想看到的,便是白霜城亂相橫生、枝節交錯。唯其如此,她的謀劃才能得以周全。

  便在衛姝暗喜之際,樓船已然在野渡停穩,底艙的離奴船工正在往下卸貨。那貨物以粗麻布裹著,形狀不一,瞧來分量亦是不輕,四個瘦弱的離奴才能抬起一包來。

  達昌安背著兩手,挺胸疊肚地走到伊羅身邊,用著在他而言堪稱殷勤的語氣說道:

  “東西全部都在這里了,不知等會兒要送到哪里去?可要在下帶人押送?”

  “這些瑣碎的小事情,就不勞領甲老爺您費心了。”伊羅的臉上帶著笑,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陰陽怪氣地。

  五族之間本就紛爭不斷,與哈爾沁有宿仇的不僅僅是索塔族,賴古族當年也常受他們欺凌,是以伊羅對達昌安也沒個好臉色。

  達昌安在心里罵了聲“狗崽子”,卻也沒再說什么,只朝旁揮了揮手,他的幾名親兵便拱衛著他走到一旁,監督那群卸貨的離奴,瞧來極是盡責。

  隱于暗處的衛姝聽了兩個人的對話,卻品出了另一重意味:

  伊羅的地位似乎相當不低,達昌安在他面前也要客客氣氣地,顯然這并非瞧在他府衙書吏的身份上,而是因了布祿什看重于他。

  思及此,衛姝又轉首望向東門。

  野渡人眾,縱使所有人一句話都不說,那腳步踩踏聲、船板吱啞聲、貨物落地聲卻也已經相當不小了,更何況達昌安也沒個消停,猶在那里罵罵咧咧地訓斥著一名近衛,顯是在遷怒于對方。

  然而,這樣大的動靜,東門卻依舊岑寂無聲,也沒瞧見有哪個兵丁露頭。

  布祿什這是將東門給拿下了么?

  念頭浮起,衛姝心下立時涌出了一絲怪異之感,總覺得布祿什這接二連三的舉動,似是另有他意。

  約莫半個時辰后,被搬空的樓船便緩緩駛離了渡頭,達昌安并伊羅等人亦全都離開了,只余布祿什的那一隊親衛看守著堆成小山的貨物,那面相兇惡的疤臉頭領也留了下來。

  夜風寒涼,城樓上傳來了零落的鼓聲,已是戌正時分,遠處的銀氈大街燈火蕭索,四下里一片荒涼。

  衛姝抬頭看了看天色。

  云稠而月隱,疏星微淡,河上西風正急,雖非“月黑風高夜”,卻也是個趁黑行事的好時機。

  待到又一陣大風掠過草叢,她便躍出了藏身處,纖細的身形在夜幕中乍隱乍現,“燕子三抄水”、“飛鳥投林”、“蜻蜓點水”,連著三套輕功使罷,她的人便已出現在了那堆貨物的旁邊。

  因樓船運貨本就極秘,留下來的那群侍衛便也不曾舉火,只在暗處巡視,而衛姝的落腳處,便在貨物朝向東門的一隅。

  也不知是不是因了東門已被拿下、里頭全都是自己人的緣故,那群侍衛在巡視之時,總會下意識地忽略這個角落,縱是行過,亦是隨意看上一眼便罷,卻是予了衛姝可乘之機。

  她躡足挨近一包貨物,并指如刀,向那包得極嚴的麻布上輕輕一劃。

  風聲掩去了那一聲極輕的裂帛之聲,堅韌的麻布被劃開三寸許,露出了里面的油布。那油布纏裹得極緊,幾乎緊貼著里面的東西,衛姝便也并未再將之劃開,而是伸手摸了摸。

  觸手堅硬,略帶著一些弧度,她沿著那弧度上探,忽有鋒銳之意直抵指尖。

  是兵刃。

  再往旁探,衛姝便又觸到了一塊塊魚麟般的物事,亦是堅硬而涼,似是甲衣。

  布祿什還真是要造反?

  衛姝蹙眉垂首,猛然間心頭微凜,側首望向河面。

  野渡無人,那幾根爛木樁突立在水面上,四周滿是雜草。

  然而,便在那雜草的深處、在水浪翻卷的盡頭,傳來了一道極細、極綿長的呼吸聲。

  水底下有人?

  衛姝側耳細聽,察覺到那聲息當真好似絲線一般地細長,仿佛那水下之人將自己的呼吸硬給縮成了一小縷,慢慢地吞吐、緩緩地移動。

  剎那間,衛姝腦海中現出了“龜息術”的名目。

  她心下暗驚,又備細加以分辨,覺出那水下之人的龜息術有些似是而非地,那真正的龜息術是如同身死一般,根本聽不到半點聲息,而這人的呼吸卻只是比常人細了好些罷了,遠未達此境界。

  饒是如此,衛姝亦著實有些駭異。

  這一晚可真是際遇連連,她不過就是盯個梢的工夫,竟撞破了好幾椿大事。

  此刻,侍衛的腳步聲已然切近,衛姝不及細聽那河底的呼吸,身形晃了晃,避進了一旁的草叢。

  待到那四名侍衛巡視至此時,貨物旁已然不見了她的身影。

  說來也巧,衛姝甫一遁入草深處,那水底的呼吸便也停止了移動。直到風聲再起,衛姝提步輕縱,那水下的呼吸亦重又變得游移起來。

  這一回,衛姝兩眼緊盯著河面,終是看清,在離著河岸約二十余步的水面上,一根蘆管正在緩緩移動。

  她一下子便明白了過來。

  蘆管本就是中空的,想來那水下之人便是借助此物呼吸,潛藏在了水底。

  稍作遲疑后,衛姝腳步輕移,無聲地跟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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