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衛姝 > 第122章 大俠
  郭良原也不過好奇罷了。而依照《諜律》,他其實根本就不該開那個口。只他在白霜城潛伏了近三年,鮮少有這樣光明正大與同僚約見之機,一時也是太高興了,這才犯了忌。

  兩個人在亭中枯坐了約有一刻,期間再無半字相對,那一大銅壺的茶卻是很快見了底,泰半都是郭良喝的。

  他越坐便越是不自在,只得不停地喝茶以緩解尷尬,衛姝倒是沒覺著如何,行止間仍舊一派淡然。

  對坐無言這種事,不過是與眾卿斗心眼時的小手段罷了,且大多數情形下,她還都是贏的那個。

  原因無他,唯身份爾。

  誰教她成了天子呢?

  君若不言,那底下做臣子的可不得心慌氣短起來,就和眼前這位一根蘆管走天下的郭大俠一樣?

  衛姝托著茶盞,一縷眼風順著那盞沿兒滑向對面的郭良,看著他坐立不安的模樣,饒有興致。

  驀地,墻外傳來了一聲短促的呼哨。

  那哨聲極為特異,好像是駑箭離鏜時的尖嘯,一聲過后,又是兩聲。

  郭良立時如蒙大赦,繃著臉沖衛姝點了點頭,翻身就走,不一時復又回轉,手里卻是多了一只素緞錦囊。

  方才那呼哨便是暗號,老頭子事前交代,讓他聽到暗號便立即去西墻之下,將丟進來的一只錦囊轉交給衛姑娘,待衛姑娘看過錦囊之后,便會安排余事了。

  郭良依言照辦,衛姝接過錦囊,一時卻沒急著看,而是仔細端詳起來。

  錦囊上端系繩束作兩枚極緊的球結,只露出一小截繩頭在外,一抽即散,卻是極難復原,心思倒也巧妙。

  賞玩了數息后,衛姝方才抽開系繩打開錦囊,卻見里頭放著一封蠟封的信箋,她取出信以指尖劃開封蠟,展信看了幾眼,便點頭道:“唔,可以。”

  這不可以也不行啊。

  她欠了人家挺大的一個人情,無論如何都得還上,就算是刀山火海,她這廂也只能云淡風輕地說上一句“可以”,然后硬著頭皮去闖一闖。

  收起錦囊后,她便自袖中取出一封信,交到了郭良手中,抱拳道:“大俠但請依此信行事。大俠高義,在下萬分感激。”

  這一位也算是江湖人,衛姝便以江湖禮數相待。

  見她開口便以“大俠”相稱,郭良的臉“刷”地一下紅到了耳朵根兒,連忙擺手道“當不得、當不得”。

  待接過了那封信,他便又很小聲地道:“那個,衛姑娘,俺就是個老粗,認得的字兒不多。”

  言下之意,讀信這種事情,他還不是很得心應手。

  衛姝便在紗幕后微微一笑:“大俠放心,上頭沒寫幾個字,畫了個地形圖罷了。”

  吳國此前便與她提過這事,她便以畫代字了。再者說,到了那天,她自個兒也會親去瞧上一眼,縱是沒有這封信也不打緊,有她耳提面命,郭良自不會辦錯了事。

  雖然瞧不清她的臉,但郭良卻能感覺到,衛姑娘笑得很是和氣,并沒什么武林高手的架子,看上去性子還是挺軟和的,他便也咧開大嘴笑了起來,道:“那就好,那就好。”

  二人此番約見,為的便是交換信件,如今皆有所得,郭良未再逗留,告辭而去。

  衛姝卻是留了下來。

  在亭中坐了坐,眼見得日頭偏西,她便提劍行至三春館的門口,舉目看向高懸于門楣上方的那三盞紅燈籠。

  斜陽恍若潑灑的金粉,在那鮮亮的紅燈籠上薄薄地敷了一層,流光如翡,極盡妍麗。

  在私娼街里,門扉上同時懸掛三盞點亮的紅燈籠,便為“滿客”之意,再有客人登門,卻是恕不能接待了。

  此乃這條街的規矩,衛姝也是聽三春館的鴇母說了,才弄清了里頭的門道,而將這燈籠早早掛上,自是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煩。

  如今,那鴇母并幾個姑娘皆在后樓。衛姝今日來得很巧,恰趕上她們娘幾個正在收拾箱籠細軟,約莫是想要跑。

  衛姝這一來,她們卻是跑不掉了。

  衛姝也沒為難她們,只請她們將一應鋪陳擺設盡皆歸位,再梳洗打扮起來,等候她的吩咐,而待今日事畢,她自會放她們離去。

  那鴇母并那名喚孟春的姑娘沒口子地應下了,說話時渾身還篩糠似地打著哆嗦。

  她們認出了衛姝掌中的黑劍。

  那是阿蘭的劍。

  “踏青節兇殺案”的真兇至今潛逃在外,這消息她們也是知曉的。

  而就在不久前,孫大手也死了。

  這些風塵女子的見識,本就比尋常女子高些,那鴇母與孟春更是約略知曉孫大手背后的勢力,以及他與某個金國權貴做著風險極大的交易的事。

  如今,阿蘭的劍突然出現,卻是被別人握在手中,她們立時便知道,衛姝是絕不能得罪的主兒,但凡有一絲不對,那把劍就會砍到她們的腦袋上來。

  于是,那鴇母連句廢話都沒說,衛姝怎么吩咐、她便怎么做,待到收拾完畢,她又主動請衛姝將她們幾個蒙上眼睛、縛了手足,俱皆藏進了院角那個沒窗戶的雜間兒。

  那原是用來懲罰不聽話的姑娘的,只消將鐵門一關,屋子里四面不透光,根本瞧不見外頭的情形,卻也省了衛姝不少事。

  不過,為謹慎起見,她還是沒讓郭良往后樓去,而是在小涼亭里與他說話。

  提前截住這群風塵女子,也是吳國一早交代下來的。

  這人就像長了前后眼,憑你是什么事,他都能一說即中。饒是衛姝有前世的見識,亦不免生出了幾分佩服。

  攏上三春館的院門,在小花園里閑閑地轉了幾圈,暮色便已漸濃。隔街傳來依稀的笑語,間雜著絲竹管弦之聲,酒菜的香氣和著脂粉的濃香隨風而至,旖旎而又糜亂。

  夜來時,起了風,那溫溫軟軟的風拂過煙柳長街,買春客們或扶醉、或笑鬧,行過燈燭灼爛的街頭。每當那門戶開闔之際,總能瞥見一角輕紗、半幅翠袖,半隱半露之間,便有無限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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