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衛姝 > 第227章 線頭
  夜風拂來,蕭瑟且涼,撲上面頰時,帶著秋時獨有的寒意。

  蓮兒緩緩抬起了頭。

  天上云遮月,淡薄的絲絮般的月華拋灑而下,銀輝清淺,讓她想起了白霜城恒久不化的雪。

  “過了這個路口,姐姐便走罷。”

  “我有你們要的東西。”

  兩個聲音同時響了起來。

  雖然語聲皆很輕,卻令得巷中的岑寂也似是被震動了一般,泛起層層漣漪。

  蓮兒吃驚地望著衛姝,雙目張大,而衛姝卻是神情淡定,與方才并無不同。

  就在蓮兒開口前那一剎,她終是窺破了對方的用意:

  引自己入局,或許還要再行一個移禍江東之計,最終將那些異國人的視線拉到自己身上,以使蓮兒本人(很可能再加一二同袍)徹底脫身。

  至于那盯梢之人,自然也非倭國海寇。

  他們是西域人。

  畢竟那樣貌太過鮮明,一眼便知。而其國屬則暫不可考,衛姝只能依據大宋如今的時局推測,追蹤者很可能來自遼國。

  遼、金兩國,乃是大宋外患中最難應付的兩大敵國。

  而相較于金,遼國立國時日更短,僅有三年。

  三年前,西域諸部忽有異軍突起,一舉吞并十余部族小國,建國為遼,其國主為耶律氏,據說與金國老皇當年有得一比,亦是一代雄主,且因其正值壯年,野心勃勃,對大宋這個中原鄰國有著毫不掩飾的覬覦之意。

  若遼、金聯合,則大宋危矣。

  衛姝在初聞此事時,便生出了這個念頭。

  惜乎她這一年多來偏居東隅,對時局所知甚少,上述這些還是在來到汴京之后才偶爾聽聞的,也只是一個大概罷了。

  明知追蹤而來的乃是遼人,卻謊稱其為倭子,可見蓮兒本就別有用心,然而方才她卻又忽然停步,面上神情掙扎,似有傷懷追憶之色,衛姝當即便將前因后果猜了個七七八八,遂發驚人之語,以使蓮兒不將自己逐出局外。

  衛姝其實是極樂于入局的。

  不入局,又焉能交出手中秘件?又焉能以此為憑,敲開朝堂的大門?

  且衛姝也并不介意被蓮兒利用。

  縱使貴為天子,也不免有為臣子、為后宮所用的一日,而當年她爬上寶座的那一路,亦是經歷了無數次的利用、被利用、反為我用諸如此類之事,方才行至終點。

  好好用朕。

  朕也會好好用你的。

  衛姝面色從容,在蓮兒詫異的視線中,繼續著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說辭:

  “你們在真定縣丟失的秘件,眼下在我手里。”

  蓮兒的臉色變了。

  如果說,方才她還只是有一點驚訝,那么此刻她驟然縮緊的瞳孔已然表明,她心中正掀起驚濤駭浪。

  蓮兒知道紅鯉囊!

  衛姝不由得喜出望外,心下暗呼“僥幸”。

  只要對方知曉此事,后續便大有可為了。

  “姐姐是說你手里有真定縣的那個……那個東西?”

  好一會兒后,蓮兒方才嘶啞著聲音問道,說話時,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衛姝,眨也不眨。

  “對,那東西就在我手上。”衛姝淺笑盈盈,似述平常。

  對方語中那個極短的停頓,令她心中越發篤定。

  很快地,蓮兒便又拋出了第二個問題:“那東西是什么顏色的?”

  “紅色……呃,還有金色。”

  “何等形貌?”

  “魚。”

  “姐姐找到機關消息了?”

  “叫你的上官來見我。”

  衛姝直接略過了蓮兒的第三問。

  蓮兒顯非主事之人,衛姝答出前兩問,也不過是在自證所言非虛,而她的目的也僅止于此,更多的,就需要與能定奪的人面談才行了。

  蓮兒面色一滯,又飛快堆出笑來,:“也是,我問得太多了些,姐姐必是煩了。那不如這樣罷,姐姐先告訴我住在何處,我過幾日便去……”

  “不必了。”衛姝抬手打斷了她,面上的笑容一如往常般溫煦:

  “回去告訴你的上官,每日酉正時分,我會在龍津橋南十字坡東頭那棵大槐樹下相候。”

  蓮兒愕然,旋即眼珠轉動,似在思量該如何回話,衛姝卻再沒給她反應的時間,回首向來處張了張,便加重語氣道:

  “他們快要追上來了,我去引開他們,容后再見。”

  語畢,鶴氅一拂,轉身便走。

  蓮兒幾度張口,想要出聲喚住她,可嗓子里的那一口氣卻無論如何也提不上來,就仿佛這夜幕已然沉沉壓下,讓她未曾開言,膽氣便先怯了。

  便在她遲疑的剎那,那一襲錦衣已然飛快行遠,再也不見。

  直到轉出了巷子,衛姝方才收回外放的真氣,腳步亦放緩了些。

  追兵已經被甩開了,她方才虛言恫嚇,又外放真氣懾住蓮兒,只為盡快脫身。

  雖然不介意被利用,但處處受制卻也非衛姝所愿,何況如今她才是奇貨可居的那個人,自是更要掌握主動了。

  說來今日也真是巧,誤打誤撞偶遇蓮兒,卻是將一年多前斷掉的線頭重又續上,只不知這續上的長線,又會指向何方?

  一時間,衛姝仿若正獨立于孤舟之上,身外是汴京城浩大空茫的夜,無邊無垠,望不到盡頭……

  九月一過,西風漸急,天氣便也真正地冷了下來。

  汴梁城繁華未改,只不免受天氣影響,那熱鬧便也顯出了幾分倦怠,尤其在秋雨連綿的天氣,越添蕭瑟。

  衛姝心心念念的那根“線頭”,終是在這九月深秋,得以再續。

  只是,這接續“線頭”的過程,委實算不得美好,甚而稱得上驚心動魄、危機四伏。

  “這位好漢,有話好說,動刀動槍地又有什么意思?”

  夜色闃寂,雨絲無聲飄蕩,被短劍抵住后腰的男子壓低了聲音,卻掩不去語聲中的顫抖。

  這是一條地處汴河邊緣的小巷,位置偏僻,四下里瞧不見一星燈火,唯有帶著潮氣的風攜著細雨在巷子里穿梭。

  男子年約四旬,生得短小精悍,穿著身極不起眼的粗布衣褲,手中也沒拿雨具,此時身上衣衫已濕,瞧來既貧且苦,好不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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