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衛姝 > 第248章 傷痕
  衛姝見狀,只得將茶盞放下,起身道:

  “罷了,那便去花園走走便是。”

  委實是被這樣一雙眼睛看著,縱然是鐵石心腸,也要先軟下三分來,更何況衛姝也曾應允過程月嬌,可自回京之后,卻是一次都不曾踐諾。

  程月嬌登時歡呼一聲,拉起衛姝轉臉就往外跑,姜氏急得在后頭迭聲喚:

  “慢著些,慢著些,別再摔倒了磕破了膝蓋。”

  有衛姝在,自是摔不著程月嬌的。

  她興沖沖攔著衛姝直奔東院南角小花園,一面跑一面還那里嘰嘰呱呱說個不停:

  “衛姐姐衛姐姐我告訴你講,那亭子里頭有燕兒筑的巢呢,小小的圓圓的,里頭還有小燕子,可好玩兒了。

  還有一棵老樹下頭有個很深的洞,我說是蛇洞,鴻雁說是兔子洞,蔡婆子偏說是鼠洞,還要拿石頭堵上,我沒叫堵,衛姐姐等下要給我們評評理,看看誰說得對。”

  鴻雁乃是程月嬌的貼身丫鬟,平日里常伴左右的,只是年歲小了些,今年才十歲,人小腿短地,此時卻是遠遠落在了后頭;

  蔡婆子則是管花草的粗使婦,程月嬌每日里在園子里轉,卻是與她混熟了

  便這般一路絮叨著進了花園,程月嬌便也顧不上衛姝了,放開她當先便往那六角亭。

  衛姝立在她的身后,眸光緩緩滑過那鮮亮的杏紅龜緯錯織遍地金羅裙,又掠向那一雙迎風飄舞的雪袖,數息后,提聲道:

  “嬌兒過來。”

  程月嬌正興致勃勃地要給她瞧燕巢呢,此時聽得呼喚,便一臉疑惑地回過頭:“姐姐不來瞧小燕子么?”

  衛姝沖她招了招手:“你先過來。”

  程月嬌素來極聽她的話,“噢”了一聲,便又蹬蹬蹬地跑了回來,卻見衛姝正盯著自己瞧,她不由得低頭看了看裙擺,又理了理發鬢,不些不確定地問:

  “怎么啦衛姐姐?我衣裳沒穿好么?”

  衛姝不語,只向前一探手。

  程月嬌不防頭,衣袖卻早已被衛姝撩起,現出了白生生的一段藕臂,那臂彎處竟有一道勒痕,極淺的青紫色,瞧來不深,可當衛姝手指觸及時,程月嬌竟忍不住輕呼了一聲。

  衛姝眸光沉凝,駢起雙指,虛虛向程月嬌膝前一拂。

  指風掃過,程月嬌的裙擺似被無形之物碰撞,她登時悶哼一聲,面色慘白,額角竟滲出汗來。

  “多久了?”衛姝放下她的衣袖,沉聲問道。

  程月嬌縮了縮脖子,將袖口重又拉回到腕邊,還按了按,似是怕那袖子被風卷起,復又探頭往衛姝身后瞧,見鴻雁還沒到,她方才用著很小的聲音道:

  “也……也有沒多久啦。”

  她此刻絲毫沒未意識到自己被人套了話,抬起頭悄悄睇了衛姝一眼,鼓了鼓勇氣,聲若蚊蚋般地問:

  “姐姐……姐姐怎么瞧出來的?”

  朕確實是瞧出來了,卻只瞧出來一半兒,余下那一半卻是詐你詐出來的。

  衛姝眉眼不動,淡聲道:

  “行走江湖,自然免不了要和人打架。打架不只是拼蠻力,更需細察對方的一舉一動,往往勝機只在一線之間。剛才你拉著我跑了一路,全身破綻大如海碗,自是瞞不過我的眼睛。”

  這話也非虛言。

  程月嬌那可是上樹抓鳥、下河摸魚、天下第一等的淘氣姑娘,姜氏說她是猴兒那是夸張了些,但也夸張得有限。可方才小姑娘動作遲緩,再不見平素的靈敏,衛姝自是一眼看出她身上帶著傷。

  至于傷從何來,“沒多久”三字,已足令人找出因由了。

  思及此,衛姝索性將話挑明:

  “你這膝傷我倒是能明白,只胳膊上頭的傷我卻是……罷了,你只說你祖母是如何罰你的罷。”。

  馮老安人素性狹隘,與姜氏原就有些嫌隙,那方姨娘之事到底觸了老太太的逆麟,她罰不著兒媳、舍不得親兒,便遷怒于程月嬌,暗施懲戒,這也是一想即明之事。

  程月嬌卻仿佛被這問話驚住了,脖子頓時又短了一大截,說話聲越發地輕細,若非衛姝提著一口真氣,只怕還聽不清。

  “不……不是罰,就是祖母讓嬌嬌幫著抄經呢。祖母說她年紀大了,眼睛看不清,手又抖,寫不了字兒,讓幫忙挑幾篇經文。

  祖母又說了業報什么什么的,說是只有拿繩子吊著胳膊肘、跪在硬木板上抄寫經文,才能感動佛祖。”

  說著她便又舉目偷瞄衛姝,見她面色平靜,沒來由地心下發慌,說話聲也有些顫抖:

  “真的……真的不是罰嬌嬌,就是抄經,是幫祖母的忙。”

  “既然這不是罰,你卻為何你沒與你娘說?”衛姝反問了一句。

  姜氏顯然并不知此事,否則不可能毫無應對,而由此亦可知,程月嬌居然將此事給瞞了下來,并且,還真教她給瞞住了。

  也是,一個平素只知道玩、瞧來沒一點心機的傻丫頭,誰能想到她也會騙人?

  被衛姝一語點破,程月嬌的腦袋又埋在了胸前,說話聲也是悶悶地:

  “娘的身子才好些,嬌嬌不想讓娘擔心。”

  她搓弄著腰畔的流蘇,縱是低著頭,那蹙起的眉尖卻依舊被衛姝看在了眼中。

  “娘不能動氣,不能難過,要每天都高高興興地,身子才會康健起來。嬌嬌不想讓娘不開心,就……就沒告訴娘了。”

  郁郁憂思,隨少女的語聲彌散在風里。

  衛姝卻顯然并不曾被打動,面上難得地現出了一絲嚴厲,問道:

  “你既這般說,可見你自個兒心里也有數,知道這便是你祖母在變著法兒地罰你,可是么?”

  程月嬌不說話了。

  她果然是知道的,可卻偏不與人言,只安安靜靜地獨自承受了下來。

  衛姝抬手捏眉心,那涌到口邊的責備之言卻也到底說不出口,只得嘆了一聲,道:

  “好吧,好吧,這也是你一片孝心,你娘身子不好,確實不該讓她煩惱,就算你沒做錯。可你又為何連你爹都瞞著?你爹可是一點兒病都沒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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