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篇.臨闕峰——
蘭凝夏面無表情地,準備越過這位,自八重天來的世家天驕,踏上她該走的新一階。
她腳步未停,更不曾有分毫遲疑。
可遲疑停卻的,卻都另有其人。
從未預想過,能有更多交集的人,停駐在她身前。
擋住她踏向未知災厄的路。
又在蘭凝夏,淡漠到極致的眼眸注視下。
崇衍傾身下來,將手中的一方軟帕,動作輕柔,卻又不容拒絕地,按壓在了蘭凝夏額角的傷處。
這人的手,如玉雕作,骨節分明。
于他指腹,還能清楚窺見,對方多年練劍,留下的劍繭。
那是修仙者,靈力自蘊軀體,都無法消磨掉的印記。
可見對方,在劍之一道,也算足夠勤勉,
而這樣一雙,握慣了劍的手,即便崇衍再放輕了力道。
當這手帕,真正落定在蘭凝夏的額角時。
她還是能從,自己的額頭破口處,清晰地感知到,從那內里,傳來的抽搐性的疼痛。
蘭凝夏微蹙了眉,卻在下一瞬,青綠色的靈力,繞纏過男人的指尖,又涌進了她的額頭。
剎那間,痛感盡消。
而蘭凝夏自始至終的沉靜眼神,于此時,也終于有了一絲,不一樣的波動。
但這波動,卻并非是因這出身高貴,于認知里,該是高高在上的劍修,停步為她治傷之舉。
而是蘭凝夏沒想到,在這劍修,止步攔擋住她時。
那于倏然間,便撞進她鼻尖的濃醇藥香。
并非是這劍修,從何處沾染到的偶然。
而更像是,對方本就偏好于仙醫這一道。
且明顯是,也有所成一般。
【有些奇怪】
蘭凝夏想。
【不是說,一百個劍修里……】
【至少有九十九個,眼里都是,只能看得到劍的?】
【眼前這個,也是在九重天域內,年少成名的天驕劍修】
【怎就這般與眾不同?】
【還修習了仙醫的路數?】
蘭凝夏的想法,其實沒什么錯。
畢竟劍修這一道,對修行者自身的資質,悟性,專注,毅力,恒心,種種等都要求極高。
一般而言,以劍入道的人,或許會旁修些,陣法符咒……
諸如此類的,作為輔助。
但若是拿醫道,來作為自身輔修的。
那可真是,聞所未聞的稀罕事。
莫說是蘭凝夏,就算是換旁人來看,見到崇衍這般,也是會覺不可思議的。
畢竟,劍修和醫仙。
一個殺生毫不容情,一個救死扶傷無數。
這兩者,放到一起都覺得對立。
更莫說是集于一身了。
反正在修真界,還沒聽說過,將兩樣都能修成,還闖出個名堂的劍修,或者說醫仙。
也正因此,當蘭凝夏見到,眼前這劍修,居然能將仙醫才通擅的術法,使得這樣自如。
她自然是,會有些驚訝的。
這一驚訝,被同她近在咫尺的崇衍,精準地捕捉到。
對方眉眼溫潤,眼神同樣柔和。
見蘭凝夏眼露訝意,也只是彎了彎唇,沒有過多解釋的意思。
他將按在蘭凝夏額角的手帕,輕緩移開。
目光專注地落在,她先前受傷流血的地方。
見那里傷處已然愈合,新的血肉,正泛著淡淡的粉。
于崇衍唇邊的笑意,似乎也更真切了幾分。
顯得他那張,本就生得極好的面容,愈發清新俊逸起來。
落入眼中,便像是被三月的春風,拂過岸邊的新柳。
青澀枝條垂落河畔,隨風撥弄碧湖,泛起漣漪陣陣。
蘭凝夏的眼眸深了一分,剛想開口。
就見崇衍已經換了另一張帕子,自然而然地抬手。
從她的額角,再到黛青的眉,淡漠的眼。
對方的眼神,專注而認真,動作又分外的輕緩小心。
就像是在對待一件,極珍貴卻又極易碎的瓷器。
也像是在,對待什么心中愛物。
他便是用這般,極易讓人產生如此錯覺的眼神,靜默注視著蘭凝夏。
以那張新的帕子,將她經血浸染后,狼狽不堪的半張臉。
擦拭得干干凈凈。
“在下崇衍,可否能得知姑娘姓名?”
他收起沾了血污的手帕,這樣問道。
—————
崇衍為蘭凝夏擦去血痕時,動作是那樣理所應當。
神情又是,坦然到了極致。
直至對方收手,都顯得最自然不過。
就像是,從他攔住蘭凝夏的去路時……
出手對蘭凝夏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些,再正常不過的事。
可是,怎么會是正常呢?
一個出身八重天,頂級修仙世家,天資超群的仙門天驕。
一個自小失怙,空具靈根,修為卻止步于筑基的修煉廢物。
這兩者之間,所誕生出的,無論是何種交集……
于旁人眼中,都是怪誕荒謬,難以相信的。
何況,從他含笑對蘭凝夏,道出自己姓名的那一刻起——
蘭凝夏與崇衍,一場孽緣,自此為始。
斷斷續續,纏連百年。
蘭凝夏向來知道,臨闕宗的宗主,是個只尊強者,渴望謀得更高權勢地位,極盡野心之人。
卻也從不知道,對方竟還能將他自身,放低到這般地步。
一宗之主,卻是親自押著,和蘭凝夏本屬同門的一位修士,來向她請罪道歉。
道的便是,之前她被押送至宗主峰,這一樁事的內情。
說得是,這同門修士,因為嫉恨于蘭凝夏的天品木靈根。
和她修行不濟,卻依舊能做,師尊的親傳弟子。
自己卻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玄品木靈根。
且還是個記名弟子,不被師尊看入眼。
因而她心中生忿,便對蘭凝夏煉出的丹藥,做了手腳。
以至于,宗主的血親,在服用后,經脈逆轉,身體受了不小的損傷。
而宗主,誤以為是蘭凝夏有意為之。
因而他震怒之下,才會叫人,將蘭凝夏,押送至宗主峰的山腳下。
現在將一切,都查了個水落石出。
他們便自然是該,告知她這個,平白遭難的受害者的。
蘭凝夏平靜的,接受了這一切。
接受這,只是崇衍肯將目光,顧她一顧,便帶來的這一切。
哪怕她清楚的知道,這套說辭再條理清晰,處處合理。
也都只是虛假的做戲。
連同她也是戲,唯有崇衍,才是那個真正的看客。
而蘭凝夏的丹藥……就算真的是有問題。
也該是她那位,以她為恥,因她蒙羞多年,倍覺屈辱的師尊,隱于暗中做下的手腳。
而這個跪在地上,磕得頭破血流,哭著向她道歉的……
也只是個心思不正,想要對她使壞,卻反遭旁人算計,被人借機利用的傻子罷了。
又蠢又壞,實在是沒有意思。
人好像就是這種東西,無聊透頂了。
至于,從頭到尾,都沒再出現,卻又好像無處不在的崇衍。
她當然不會像一些迷昏頭的女修,看幾本凡人寫的情愛故事,便情不自禁的代入其中。
也對那些,生出什么虛妄的渴念來。
比起崇衍這個人……
蘭凝夏真正感興趣的,是對方選擇接近她的目的。
她想知道,這樣瞧著,像是毫無雜念的眼神,到底會在最后,生出怎樣晦澀的變化。
又會結出什么味道的果實。
而為了等待這份,許是待戲落后,才會揭曉的真實。
為了讓她這個,足夠無趣的人生——
多上那么一點,還算有趣的事。
即使是從,一個名叫臨闕峰的木籠子中,換到一個由崇衍,親手熔鑄出的金籠中,似乎也沒什么。
反正都是籠子。
她還是那只,沒有足夠自保之力的囚鳥。
一切都不會有什么,根本性的改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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