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我們是文官集團 > 108【巡撫與鎮守】
  萬歷二十九年,年底,

  這年冬天竟無雪,可是天氣依然冷得刺骨。

  魏進忠坐的三乘馬車,行駛在往濟南府的大路上。這一路的天色都是灰撲撲的模樣,魏進忠就覺得頭頂上像是扣了一個黑乎乎的鍋蓋,他不喜這種不見陽光的天,老是這樣灰撲撲的,心情也會變得不好。

  車輿里放了一只炭盆,異常暖和,他不覺得有多冷。但也知道隨他馬車同行的,還有錦衣衛的一班兄弟,雖說都騎著馬,但架不住凜冽的寒風往身體里、關節縫里鉆。人在馬上不消半個時辰,就會凍得全身僵硬,哪怕是穿得再厚也無濟于事。

  好在他到哪都會帶著好酒,等到了下一個驛站,就停下來讓他們喝點酒暖暖身子吧。他也想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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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的天同樣灰蒙蒙,

  既無雪,京城便不再是白凈一片,黑灰的色調下,襯托出一張張菜色的干瘦臉龐。唯有白米的白是能讓人眼睛發亮,但那些白色的后面,卻是一顆顆黑透的黑心。

  戊寅日,大學士沈一貫上疏,催促皇上點用總河大臣。

  “事之最急者有三,其一則黃水侵淮水而泗州祖陵危;其一則黃水侵漕河而運道阻塞,南米千萬艘停閣不進,京師之米糧日貴,百貨日少;其一則河南山東徐沛之間,乃中原都會之區,故中原之民尤當愛護中原之地……皇上又不令任,臣實憂迫如坐針氊,若托之非人,或因之為利,不顧利害之切身,第取錙銖之快意,此視國事若兒戲而計之至愚者也。臣為此懼竭忠盡言,亟點廷推之外更無要術,專委河臣之外更無奇策。早責成一日則早拯救一日,惟皇上選擇而使之。”

  京師每年全靠漕河運糧,漕運一阻,京師米價必定應聲而漲。其實未必真的缺米,但囤積居奇的人又怎會放過賺大錢的機會?

  那些滯留南方的運糧船,即便現在改走海運也來不及。一是冬季的風往南吹,并不利于要北上的船,就算船行八面風,但會花去四倍的時間,損耗更多的人力,得不償失。二是走海運到京,無論如何也繞不開成山頭的暗礁和淺灘,漂沒的風險極大。除非走洪武時期的那條海運線,從劉家港直接入黑水洋抵達天津,就可以繞開危險的成山頭。

  無論是黃河的問題,還是淮河的問題,最終都會歸結在一個問題上——除了一條讓人糟心的漕河,沒有備選方案。

  朝中并非沒有人不知問題癥結所在,因此,重修膠萊運河的呼聲,又漸漸清晰起來,為首的正是程守訓,迄今為止,他已不止一次上疏。只是膠萊運河的問題比疏通一條漕河可復雜多了,元代和嘉靖朝的案例就擺在那里。沒有足夠明顯的例子證明,通航膠萊運河的收益能大于其高昂的開發維護成本。

  當然這只是淺層的原因,更深層的原因卻是:在北方的大沽港和南方的劉家港之間,有幾千里的海岸線,卻沒有一個口岸能與大沽港和劉家港相提并論,既能連通海洋又能溝通內河水系。這一段海運的意義遠小于內河水系對于廣袤內陸地區的意義。而膠萊運河只是這一段海運線上的一環,即便它能通航,其輻射作用未必就能超過漕運對于京畿地區的輻射作用。所以近一百年來,才會屢議屢廢。

  但是現在青島開港又不一樣了,在未來,也許還會變,只是誰說的準呢?

  國家大事自然有皇帝和朝廷大臣來操心,而百姓們,地方的官員們,他們能操心的就只是與切身利益相關的具體問題——如何讓自己吃飽肚子?如何讓百姓乖乖的上納錢糧不拖欠?

  行平糶之術,可以抑制米價大漲,但官方要平糶,手上也得有糧才行。北方才經歷了為時近一年的大旱,平常倉、社倉里早就空空,又哪來的糧食去平糶?

  除了山東、河南,直隸保定府也是經受旱災最重的地方,保定府的推官熊廷弼就正為糧食而發愁。保定自去年起就連續數月大旱,一直延續至今年的夏秋。旱情讓百姓無以為食,早就饑民遍野。

  即便他親力親為查督賑災,又慫恿了巡撫汪應皎帶頭募捐銀錢,好歹還湊了數千兩銀子用來買賑災米糧,也才堪堪扛過災荒。但是眼下正值青黃不接,又是冬天,保定依然缺糧,如今米價騰貴,而府庫里也無錢無糧來支撐行平糶以抑制米價。

  熊廷弼心中滿是憂慮,看見公文上寫著朝廷新頒布的御旨,臉上也沒多少笑容。朝廷要推廣植棉,本是好事,只是對他一個地方官來說,卻是喜憂參半。再怎么推廣植棉也解決不了眼下的緊迫問題。

  其實他知道在保定府什么人手里有糧,但是他卻無法以官府的名頭去迫使那些人獻出糧食來平糶,更無法阻止他們高價賣糧。那些人本身就與官府有千絲萬縷的聯系,而且根深蒂固動不了,即便是他,也不能完全忽視那些人的存在,畢竟他還是一個朝廷命官。

  每年吏部考核天下的官員,考核標準只有一個:賦役完欠。而那些人,手里握著的正是一府、一州,或者一縣的賦役錢糧。

  他熊廷弼不可能一輩子呆在保定府當推官,也是要往上升的,要想升官,自然也避不開這唯一的考核標準,更避不開那些人。

  這個問題似乎無解,所以熊廷弼只有繼續發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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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東巡撫黃克纘同樣心情復雜。

  單就今年山東一省的賦稅來說,雖說去年開始就遭了旱災,其實完成的還不錯,如今秋糧的征收尚未結束,目前看竟比過去兩年都強。

  遭了旱災,但是賦稅卻沒欠下多少,原因不作他想,就是今年的棉花賣了一個好價錢。西三府的種棉戶手里的棉,賣得比往年都高,百姓手里有銀錢,那么完稅的情況就相應好些。而衙門也無需到處催比,甚至動用酷刑催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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