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我是一個小卒 > 第701章 恣意之下必有隱憂
  “我知道我要死,只是禍不及家人,還請吳寨主能放過安思家。前次謀害吳寨主之事,皆是我一人為之。”凌云城吳亙的小院里,安思遠面帶苦笑,沖著吳亙長揖及地。

  處決哈豹后不久,安思遠就帶人抵達了凌云城,一同帶來的,還有花擊瀾的尸首。

  在花擊瀾向東逃往疏勒行省的時候,安思遠假意要隨其一同前往,卻在半路伏兵,將花家殘存的人馬打得全軍覆沒。花擊瀾身受重傷之后,眼見再無法逃脫,不堪眾叛親離的他,當場拔刀自刎。

  戰后,安思遠并沒有借機逃離,而是帶著花擊瀾的尸首,徑直來到了凌云城。

  吳亙從躺椅上站了起來,“你我故人,何須如此,來,上茶。”

  隨著吩咐,有人送上了茶。吳亙示意安思遠入座,自己卻是打開了一壺酒。

  院中,藍千葉、余風、呼延莫等人皆是緊張的看著安思遠,生怕他對吳亙不利。

  吳亙沖著幾人擺了擺手,“你們幾個也坐吧,喝點這從山里采的野茶。放心,安思兄是個聰明人,他既然肯來,就不會多此一舉做些無謂的勾當。”

  余風等人聞言,趕緊坐到桌旁,有意無意將安思遠圍在了其中。

  安思遠倒沒有半分拘束,拿起茶杯美美的喝了一口,目露陶醉之色,“好茶,我聽聞寨主在哈豹的墳中澆鑄了無數的金子。不知我死之后,吳寨主能不能也放幾斤茶葉,讓我時時可聞茶香。”

  “不能,哈豹曾是我的人,才有如此待遇。至于你,屢次加害于我,還要讓我給你放茶葉陪葬,難不成我的頭被驢踢了。”吳亙斷然拒絕,美滋滋喝了一口酒,這酒就是比茶香。

  “吳寨主小氣了,茶葉就不放了,我的家人可能放過。”安思遠并不在意,沖著吳亙舉了一下杯。

  “這次伏殺花擊瀾,他們不是已經被你送到了疏勒行省嗎。”吳亙抬起眼皮,目光幽幽。

  “寨主消息真靈通,不錯,我是送了一部分族人到了疏勒行省。可是如安思家這樣的家族,到了異域的代價便是,放棄了人馬,放棄了權勢,只能依附于某個家族。”安思遠虔誠的捧著茶盞,好似只有茶盞的溫暖能給他一絲力量。他是強撐著到此的,任何一個人捧著自己的腦袋交給別人,恐怕都不是什么美妙的感受。

  “失了人馬,那些族人就是待宰的羔羊,我相信吳寨主的手段,想要暗中殺了這些族人易如反掌。另外,我在佐衡路留了一些族人,這些人都參與過謀害吳寨主和無畏軍之事,可以殺。我還可以提供陸烈的去處,加上花擊瀾的腦袋,這些能否換來族人的性命。”

  吳亙看著安思遠的臉,忽然笑了笑,“你真是個狠人,也是個聰明人。示弱于人,未嘗不是偷生的一種好手段。既然逃不過,就將族人和自己的性命交于我,說不得能覓得一線生機。

  你這個人穎悟絕倫、行事果斷,只是眼界小了些,才會被困在佐衡路這個小地方。要不然安思兄絕非當下成就,就是坐擁一座行省亦非難事。

  別看你為人謙和儒雅,實則骨子里有一種傲氣,看不起任何人。就如現在,盡管如此低聲下氣,實則仍是對我看不上眼。即使我容你活下來,將來也會再次對我下手。

  安思遠,我需要佐衡路,需要衡門港,這里不能有任何潛在的隱患。所以,請安思兄安心赴死吧。我答應你,在疏勒行省的安思家族人,只要他們不再對我無畏軍下手,我不會殺他們。”

  安思遠怔怔看著吳亙,微微搖頭,自嘲神傷道,“知我者寨主也,看來我已是再無生路。好吧,請問寨主,何時賜死,我也好有個準備。”

  “擇日不如撞日,茶已喝,人已放,心已談,請君赴死。”吳亙伸出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這么急。”

  “一日不死,寢食難安。”吳亙昂起頭,伸出的手并沒有收回。

  此時,余風、藍千葉等人都站了起來,虎視眈眈于安思遠。只要對方稍有異動,這些人恐怕就會蜂擁而上,將其砍成肉糜。

  安思遠貪婪的將茶盞中的茶飲盡,抬頭看了一眼遠處。

  時已近暮,濃烈的夕陽紅從海面上奔涌而來,掠過院子的疏欄,穿過院中的古樹,如亂葬崗前的條條長幡,拉出無數道纏滿憂傷的紅絲。

  城中的街上,忙碌了一天的人們,正好三三兩兩歸家。空中隱約飄來長笛的聲音,嘶啞悠揚,好一派人間煙火氣。

  人間真好,只是近暮。

  長袖一拂,安思遠大步向院外,很快有人跟上。

  “寨主,可要留他全尸。”楚喜有些不忍,平心而論,安思遠無論做人還是為友,都做得不錯。這樣的人,誰又不愿給他一個機會。

  但今天的吳亙有些怪,似乎十分急躁,竟然如此決絕甚至是冷漠的做出殺人的決定。

  “不必,斬草須除草,死透的人才是最安全的。”吳亙目光陰冷,盯著遠處的天邊,隨著落日沉淪,黑暗開始從地平線下漫了過來,讓他的眼晴變得如幽潭般黑暗。

  天黑了,今夜無月,繁星稀疏點綴于空。吳亙負手立在院中,兩只眼睛散漫的看著遠處黑色的山巒。

  隨著更夫的梆子響起,城中的燈火依次熄滅,無盡的黑暗如同山一般壓了過來,讓吳亙的身體看起來單薄許多。就像一株風中枯草,蕭瑟枯寂,隨時都可能隨風而去。

  “寨主。”一個干凈的聲音在院中響起,聲音不高,卻如晨曦攆走了黑暗,如春風拂去了寒意。

  吳亙從恍惚中醒來,笨拙的轉動了一下身體,“阿璧,你來了。”

  “卜師放心不下,讓我趕了過來。”莫支璧手里捧著一只長著尖喙的白色鴿子,鴿子額頭長了一只古怪的豎眼。

  “卜師可曾說了什么。”吳亙長出了一口氣,有莫支璧在身邊,他感到莫名的心安。

  “風火相濟相侵,吉兇參半。”莫支璧破天荒有些猶豫,把卜七音的的話重述了一遍。

  吳亙沒有說話,低頭凝思片刻,旋即又挺直了腰,“該來的總會來的,想我也是走過異洲,尸山血海中爬出來的,又有何懼。風火相侵,那就看看風大還是火烈。”

  “卜師吩咐,這些日子讓我跟著寨主,他說你一個人怕黑,會胡思亂想。”莫支璧輕輕點著了檐下的燈籠,光亮輕快奔走于院中,將黑暗趕到了犄角旮旯。

  隨著光現,吳亙有些枯寂的心活泛起來,他不是那是悲風傷月、郁郁敏感的人,只要有一絲源頭活水,自是很快清洌如許。

  “那這些日子倒是要辛苦你了,卜師還交代什么了。”吳亙提起地上的躺椅,準備回到屋中。夜色已濃,清露已凝,莫支璧的身子受不了的。

  “卜師說了,若是見到他父親,還請放他一馬。”莫支璧一本正經道,“其他的,看寨主心情。”

  吳亙拎著躺椅,腳步停了一停,旋即笑道,“大局已定,小事而已,不就是陸烈和卜寬嗎。話說這卜老頭也不能再這么藏著了,離開了鐵手行省,總該出來做些事了,要不我養著他女兒、女婿和兒子干什么。”

  有了莫支璧的相伴,吳亙的心情明顯好了許多。這些日子,料理完城中事務,又將人馬派到佐衡路各地接收地盤,吳亙便發覺自己無所事事。按捺不住內心躁動的他,掉頭回了衡門港。

  因著戰事的結束,衡門港已經重新開航,大大小小的船只開始重新出現在港口里。

  古陽思在接手迎客島后,迅速整肅了島上的秩序,保證了航路的暢通,為無畏軍提供了源源不斷的賦稅,這才是支撐無畏軍組建水師的底氣。

  秉著不養閑人的原則,妤好已經返回登天殿調查涂高的底細,明錚則是留在衡門港物色造船的地方,準備等北邊安定后就開始打造海船。

  吳亙又成了最閑的那個人,每日里,帶著莫支璧或行船于海上垂釣,或是流連于山野游山玩水,不時交流一下魂曲的心得,倒也過得悠哉。

  “寨主。”這一日吳亙從海上歸來,剛一上岸,就看到卓克站在岸邊,靜待他歸來。

  “哈哈哈。”吳亙見到卓克不由大笑,心中說不出的欣喜,上前重重錘了他幾拳,“你可終于到了,這一路上如何。”

  “寨主,讓您久等了,路上倒是平安,咱無畏軍如今行走于各地,倒是沒有幾個人敢招惹,好吃好喝供著,巴不得早些離開。”卓克明顯成熟了許多,原本稚嫩的臉上此時多了些風霜。

  “走走走,喝酒去。”吳亙今天心情明顯很好,拉著卓克到了自己的院中,又叫了余風作陪。

  酒至三巡,吳亙放下了筷子,一臉欣慰的看著卓克和余風,“這次卓克來得正好,水師我準備重組,從后軍中抽調人馬替代現有的鮫人。至于替下來的,編入后軍,在陸上磨礪一段時日后再回歸水師。”

  卓克并沒有多少驚訝,他接手水師是早已定好的事,想了想問道,“后軍由誰統領。”

  “我準備將哈鷹從前軍調回統領后軍,同時將佐衡路無畏軍人馬也一并編入后軍,再派兵巡視各地,徹底剿滅大大小小的勢力,將佐衡路真正經營成鐵板一塊。”面對二人,吳亙自不用掩飾自己的想法,直接把自己的打算說了出來。

  卓克看了余風一眼,斟酌了一下語氣,誠懇建議道:“寨主,我知道你對佐衡路這支人馬有些失望,但不必將他們全撤了去,仍可設一支偏師。按著寨主的謀劃,無畏軍肯定要離開昆天洲,那這邊的基業總是需要人鎮守的,不妨留著這支人馬,戍衛佐衡路。

  再將來,還可再設幾只人馬,分別擔負良遮山和山南疏勒行省地盤的守土之責。如此一來,各軍分立,也可避免一家獨大、獨攬大權的局面,再出一個哈豹。當然,若是覺著這些人馬不好統籌,可類似人族一樣,設一刺史,節制各軍,但無軍權,以確保我主力前出海上后,陸上不生內亂。”

  聽了卓克的話,吳亙竟然一時無言,他沒想到,卓克已經能想到如此程度。沉默良久,見卓克有些不安,吳亙大笑道,“好小子,長本事了,看來這些日子學了不少,行,就依你的。往后啊,再不能把你當小孩子看了。”

  “這些日子軍中征戰,水校尉讓我多看些書,學了些皮毛。”卓克一臉靦腆,有些不好意思。

  “不錯不錯。”吳亙可謂心花怒放,“來,喝酒,你們一個個都長了本事,這才是我最高興的。”

  將酒杯放到桌上,吳亙剛要說話,不知何故酒杯忽然咕嚕嚕滾落到地。看著破碎的酒杯,吳亙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寨主,怎么了。”卓克見吳亙面色不虞,趕緊問道。

  “沒什么,你遠道而來,早些歇息吧。”吳亙強擠出笑容安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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