帖木兒的撤退效率很高，第二天清晨各處軍營就只剩下了無數掩人耳目的空帳篷。
當然，楊豐也沒追擊。
緊接著譚淵和坤帖木兒帶著烏什異密趕到。
他們還有一萬人馬。
阿克蘇城內拼湊一下還有兩萬八千。
所以楊豐帶著西征的六萬大軍加上叉力失的五千，然后再加上拜城的五千，烏什五千，烏格齊哈什哈的一萬五千，總計九萬大軍，目前就剩下了三萬八千……
很悲壯的。
好在士氣依然很高。
大家其實對同伴的死亡也沒有太多的傷感。
畢竟盡管傷亡慘烈，但問題是這就是一堆拼湊的，沙米查干手下的士兵會對烏格齊哈什哈部下瓦剌死了三分之二傷感嗎？他們不當著瓦剌士兵的歡呼就已經很給面子了，同樣哈密的士兵會因為拜城被帖木兒屠了痛心疾首嗎？
他們倒是的確痛心疾首。
他們痛心疾首于這居然不是他們干的。
明明應該是他們去血洗這座城市搶光一切的。
所以盡管總的損失如此慘重，但各部卻反應不大。
倒是互相看著幸災樂禍的情緒更高一些。
不得不說也就是楊豐這種各種開掛的，能帶動這樣的隊伍，換個正常點的都根本不可能帶動。
而帖木兒撤軍后，帶著他的還有九萬六千多士兵，以最快速度直撲喀什噶爾，因為根本沒想過他會對這座城市舉起屠刀，留守的忽歹達大兒子趕緊打開城門迎接蘇丹，然后他就被帖木兒的大軍踩成肉泥了。九萬六千河中和呼羅珊精銳，在不到一天里完成對這座城市的清洗，所有財富糧食牲畜全都被搶掠，所有年輕女人全都被抓走，剩下沒有抓走價值的也基本上被殺。
然后把整個城市點燃。
“惡魔！”
楊大使一臉憤慨地站在被燒成廢墟的喀什噶爾城門外，看著里面那遍地燒焦的死尸。
在他腳下是跪在地上，哭得老淚縱橫的忽歹達。
而后面是無數哭泣的杜格拉特士兵。
這已經是半個月后了。
忽歹達被帖木兒哄著去坤闊阻擊宋晟的，他到達曲先后，才得到楊豐的報信說帖木兒撤軍了，楊豐愿意跟他談談停戰問題。
他一開始不信。
但很快就確認了帖木兒的撤軍。
他也不傻，立刻意識到不妙，毫不猶豫地帶著部下返回，到阿克蘇時候楊豐出來告訴他，一隊之前的瓦剌潰兵從喀什噶爾到阿克蘇找烏格齊哈什哈，說帖木兒屠了喀什噶爾。忽歹達盡管嘴上說楊豐胡說，但還是什么都不顧的帶著部下狂奔返回，楊豐則不請自來地跟著。
然后就是現在這一幕了。
“異密，這都是你自己的罪孽，當初我說的很明白，我只是要你們出三萬青壯，帶著一年糧食，去給我干活而已，我甚至都給工錢，可你為什么非要對抗呢？你對抗就對抗吧，可為什么非要引狼入室呢？帖木兒是你的敵人，你明知道他狼子野心，早就覬覦你們的土地和財富，你為什么還要引狼入室呢？我沒想過滅你們，我就是要你們出些干活的，我甚至都給你們工錢，看看現在，你不覺得自己對不起他們嗎？”
楊豐指著里面那些死尸說道。
忽歹達依然哭的老淚縱橫。
楊豐沒再管他，而是轉身看著后面那些杜格拉特士兵。
“你們想不想報仇？”
他吼道。
“想！”
一個年輕將領吼道。
“想！”
……
緊接著是無數的吼聲。
“那你們還愿意接受他和他家族的統治嗎？”
楊豐指著忽歹達說道。
那年輕將領用仇恨的目光看著異密。
“他兩個兒子都是了，阿黑麻的兒子賽義德.阿里也死了，這就是神靈對他的懲罰，他的愚蠢造成了我們家人的死亡，他對大明皇帝的背叛，讓我們跟著一起受神靈懲罰，他已經沒有資格統治我們。”
他說道。
“殺了他！”
“殺了他！”
……
然后是無數仇恨的吼聲。
實際上楊豐真沒殺死多少喀什噶爾的士兵，包括葉爾羌等城的，也沒有多少人死在他手下，至于說阿克蘇這些城市關他們屁事。可因為忽歹達的愚蠢，害死了他們的家人，現在他們當然仇恨忽歹達，說到底后者的家族只是統治者，甚至喀什噶爾也不只他家族。
這里其實還有多個掌握權力的家族。
原本歷史上他死后，喀什噶爾的豪強們甚至把這座城市獻給帖木兒的孫子兀魯伯。
后來忽歹達的孫子賽義德.阿里又重新奪回。
現在這些人當然遷怒于他。
“不，我們不會殺死他，他應該自殺謝罪。
我帶你們追擊帖木兒。
大明的燕王，已經率領三十萬大軍從怛羅斯南下，昨日我才收到的消息，他正在向塞蘭城進軍，帖木兒就是得知此事才匆忙撤軍。我帶著你們還有其他各部，咱們一起去追擊帖木兒，咱們一起殺到安集延，他敢殺你們的親人，你們就去血洗安集延。把那些被他們搶走的女人奪回，把原本屬于你們的財富奪回，咱們帶著他一起去。
讓他死在帖木兒面前。
讓所有你們神靈的信徒，都看清帖木兒的真面目。”
楊豐說道。
這就是殺人還要誅心啊！
忽歹達沒有別的選擇，畢竟他還有別的孫子活著，要么聽楊豐的安排噴帖木兒一臉血，要么楊豐把他剩下的孫子全殺了。
不用楊豐動手。
只要楊豐不阻攔，現在這些士兵就會把他家滅門的。
“報仇！”
那個年輕將領拔刀吼道。
“血洗安集延！”
“血洗撒馬爾罕！”
……
士兵們吼道。
“異密，你覺著呢？”
楊豐低頭說道。
忽歹達止住哭聲。
“我錯了，我有罪，我對不起大汗，我對不起大明皇帝，我沒有資格再統治喀什噶爾和向陽地各城，請大使暫時統治喀什噶爾和向陽地各城，等待大明皇帝的裁決，也請大使帶著他們去救回他們的親人，我愿意跟隨大使以贖罪。”
他說道。
楊豐點了點頭。
“我就勉為其難地答應了，不過這幾位異密有沒有別的想說？”
他陰森森地看著葉爾羌異密等人。
后者立刻清醒……
“小的一切都聽大使。”
他們齊聲說道。
“那就都回去準備一下，這喀什噶爾已經被帖木兒洗劫一空，各軍所需糧食牲畜還得你們多出點了力，不過打下安集延，你們可以多拿些。”
楊豐說道。
異密們欲哭無淚地互相看著……
還要？
這得餓死多少人啊！
“怎么，不愿意？”
楊豐喝道。
喀什噶爾的幾個將領立刻帶著殺氣看著這幾個異密，現在喀什噶爾慘遭橫禍，必須得把這幾個異密也拖進追殺帖木兒的行列，否則以后他們會趁虛搶占喀什噶爾的地盤。如果他們不愿意，這些人真不介意和楊豐部下聯手，先把葉爾羌這幾個城市打開彌補一下損失。
“愿意，愿意，小的立刻回去征集軍需。”
葉爾羌異密嚇得趕緊說道。
“我不喜歡人家騙我，我是怎么撕了米蘭沙赫的，我想你們也都知道。”
楊豐說道。
“小的不敢欺騙大使！”
葉爾羌異密趕緊說道。
其他幾個異密紛紛表態，他們就是回去砸鍋賣鐵，也要給楊大使湊齊西征的軍需。
都不傻。
苦一苦百姓而已。
但如果不這么干，他們就該像米蘭沙赫一樣被撕了。
此刻的他們，看忽歹達的目光同樣也充滿仇恨……
都是他害的。
青壯的血流干，糧食耗盡，牲畜被大量宰殺，馬匹駱駝累死，甚至都已經出現老人因為無糧被餓死，而且現在還得繼續下去，一切都是因為他的愚蠢，此刻這幾個異密真恨不能亂刀砍死他，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跟著楊豐能從河中搶掠，以彌補一點損失了。
不過那樣又得讓青壯流血。
但這也沒別的選擇，說到底他們的損失真的太大，全都心疼的都在滴血，就像一群餓瘋了的野獸，現在唯一能想的，就是找個獵物撕咬。
而且也必須讓青壯流血。
因為這樣的損失，讓他們的臣民也已經怒火郁積到極限，如果不能讓這些青壯在河中發泄怒火，那么很可能會在他們身上發泄了。
再死點吧！
再死點還安全些。
就這樣楊豐完成他對于這些人來說身份上的神轉折。
由他們原本不共戴天的敵人，惡魔變成他們的統帥。
魔幻的世界。
而此時遙遠的河中。
奇姆肯特。
綠色的草原上，朱棣駐馬望著前方戰場……
對手選擇了迎戰。
從怛羅斯南下后，那些河中騎兵就不斷襲擾，拖延他南下，與此同時奇姆肯特守軍堵死所有城門，選擇拼死抵抗，而突厥城，塔什干等地增援陸續到達，在經過幾次小規模接觸后他們終于拼湊起一場決戰的兵力，然后在奇姆肯特城下，向著明軍主動發起了進攻。
以保衛奇姆肯特后面那座被視為圣地的小城。
不過，迎戰他們的卻不是騎兵。
“大王，令婿雖不擅長沖鋒陷陣，但指揮陣型倒是頗有章法。”
徐輝祖笑著說道。
現在迎戰河中騎兵的是朱棣的女婿袁容。
而他可是神機營將領。
所以他現在帶領的，其實是神機營的一個軍。
目前的神機營規模已經擴大到了五萬，分前后左右中五軍，每軍下屬四個步兵，一個騎兵，一個炮兵共六個團，實際上就是四個西班牙方陣加上騎兵和炮兵，那些野戰炮就是他們所屬炮兵。
這是原本駐大同的。
神機營有兩個軍在京城，三個軍在外。
西安一個，算是給常升指揮。
大同一個。
北平一個。
理論上是加強給這些算是大軍區的。
但實際上是防朱棣的。
袁容雖然是朱棣女婿，但他全家在京城，而且手下將領同樣也都是京城各衛的，不用擔心他，而且他是朱棣女婿，也可以顯示皇太孫對燕王并沒有猜疑之心，都讓他女婿帶領神機營了，多么放心啊！
至于這次，也是皇太孫特意命令徐輝祖帶著神機營來幫他叔叔的。
或者……
嚇唬他叔叔。
此刻四個一千五百人的方陣在戰場上擺出一個巨型方陣，準確說是個菱陣，而一千騎兵分在最后一個方陣左右，炮兵則在最前面方陣正前方和左右兩個方陣的前方靠外。
他們正面大批河中騎兵正在向著這些看起來的輕步兵沖擊。
那些野戰炮不斷噴射火焰。
兩斤重的炮彈劃破空氣，在進攻的河中騎兵中制造殺傷。
與此同時方陣左右火槍小方陣的火槍手在輪射，子彈同樣不斷落在河中騎兵中。
后者倒是悍勇。
他們高喊著某口號，舉著長矛瘋狂催動戰馬，然后不斷在血肉飛濺中墜落。
在丟下一路的死尸后，他們終于接近明軍陣型。
最前方炮兵迅速扔下大炮，然后退入后面的步兵中，步兵正前方三排火槍手舉著火槍嚴陣以待，訓練了無數次的他們第一排半跪，第二排略微彎腰，第三排直立，等待著敵軍進入他們的射程。
很快河中騎兵進入不足十丈。
伴隨開火的吼聲，所有火槍手同時扣動扳機，近距離的密集齊射讓那些河中騎兵成片倒下，緊接著火槍手迅速退入陣型。而進攻的河中騎兵混亂地沖過遍地死尸，然后撞上了密密麻麻的長矛，當一名騎兵需要面對幾乎十幾支超長的長矛時候，悍勇已經沒什么用了。而且就在同時，退到長矛手中間的火槍手，則從容的完成裝填，然后對著他們再次扣動扳機，幾乎糊臉地子彈讓每一聲槍響都能帶走一名騎兵的生命。
而當這些騎兵被阻擋的時候，他們后續在迅速分向左右。
然后是左右兩個方陣的大炮噴射的霰彈，還有火槍手的輪射。
河中騎兵舉著弓箭對射。
但他們拋射的箭，根本無法射穿明軍的全鐵甲。
密集的霰彈和子彈打擊下，越來越多的騎兵倒下。
鮮血染紅草原。
“此番也算震懾這些瓦剌了。”
徐輝祖看著觀戰的鬼力赤等人說道。
朱棣依然沒有說話。
徐輝祖很隨意地笑了笑，然后走另一邊。
看著他走遠，朱能憤然說道：“魏國公與大王至親一般，如此這般簡直令人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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