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平剛記錄完，筆還沒放下，就看到坐在他對面的林鈴歪了歪頭看向他身后。
然后，林鈴使了一個眼色。
周正平知道，這是林鈴又發病了。
其實在精神外科像林鈴這樣的病人并不少見，甚至，可以說常見到普通。
周正平試著根據剛剛林鈴的描述，去想象他的身后就站著一個紅衣女鬼。
他看向林鈴：“林鈴，你剛剛是在和你的朋友打招呼嗎？”
林鈴笑瞇瞇地點頭，“是呀周醫生，你也看到了嗎？”
沒想到啊，周醫生看起來平平無奇，竟然也深藏不漏！
周正平不置可否地笑笑，隨著林鈴的視線轉過身，正當他以為自己會對著空氣時，整個人突然一僵。
周正平確實在身后什么都沒看到，可是在身后一步之遙的窗戶里，他的余光瞥見一個紅色纖細的背景。
他的瞳孔劇烈地閃爍著，眼看著那看不見摸不著的紅色身影，就在他咫尺之間。
周正平看不到那紅色身影的神情，可他想，如果他能看到的話，或許就會看到那紅衣女鬼的臉上，帶著陰冷而又詭異的笑容。
她死死的看著他，惡劣地欣賞著他此刻的恐懼。
周正平覺得好冷，渾身都冷，冷得雞皮疙瘩都在戰栗。
就在他牙齒都開始打戰的時候，
突然，一只蒼白的手在他的眼前一揮，
“周醫生？”
白熾燈的照射下，林鈴尚未病愈的臉比鬼也白不上幾分。
好像剛剛從冰窖里走了一遭的周正平怔怔地轉過頭，看到林鈴的瞬間，卻覺得好像重新回到人間。
他神色復雜地低頭看了一眼剛剛他記錄的林鈴所說的話，心中原本的荒誕在這一刻完完全全的被恐懼所侵蝕。
深吸一口氣后，周正平小心翼翼地開口：
“林鈴，有關于你的病情，我還需要和你之前的主治醫生陸醫生再溝通一下。
這樣，你先回病房，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和當班護士說。
進入精神外科以后是不能隨意離開病區范圍的，病區內有病友活動室如果你覺得無聊的話可以到處溜溜看看。”
林鈴乖巧地點頭，“好的，周醫生。”
目送林鈴離開后，周正平再次深吸一口氣，他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
再三看向剛剛的窗戶都什么都沒看到后，周正平不是沒有懷疑剛剛的一切是不是他受到林鈴的話形成的錯覺。
可是，那種真實被窺探的感覺，還有到現在還在炸立著的后脖頸，都無不證明剛剛他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實存在的。
猛地閉了閉眼，周正平撥通了陸辭的電話。
“你好，外科陸辭。”
“陸醫生，你最好立刻來一下。”
....
離開醫生辦公室后，林鈴先去了她的病床上溜達一圈。
可能是考慮到她的身體原因，再加上剛剛的意外，林鈴這次住的還是個單間。
林鈴感嘆，醫院對她可真大方啊，在她身上這么個花法這啥時候才能回本啊。
剛熟悉完病房，她就被病房外的聲音所吸引。
探頭一看，看著人頭攢動的地方，上面的牌子寫著的正是周正平剛剛提到的：病友活動區。
根深蒂固的看熱鬧基因讓林鈴忍不住拄個拐也要往前湊，還沒等到她走到跟前就聽到議論紛紛的聲音：
“聽說剛剛有個二病區的女蜘蛛俠從女廁所爬到我們一病區來了。”
“蜘蛛俠隊上大分啊！她進來之前是干特工的？身手那么好！”
“我聽說啊，她好像是小的時候啊被蜘蛛咬過，然后正好又看了《蜘蛛俠》從那以后就老幻想是自己是蜘蛛俠。
她就是因為在家里把她爸跟媽都叼進她筑的蜘蛛老巢里，準備給兩老人家掰扯掰扯撕吧撕吧吃了，這才驚動警察給送進來的。”
“噢喲，我光是想想就覺得害怕，她會不會已經盯上我了？”
“人家見都沒見過你！不過我倒是聽說哦這個女蜘蛛俠爬進廁所的時候，當時里面還真的有個病人呀！
她一下就給人拽起來往墻上一拍打暈了，然后就往通風管道里帶，連女廁隔板都給弄塌了。
她也是神了！那個被她打暈的病友，就這么和她一接觸，就也變成蜘蛛還一個勁叫她媽媽！
最后女蜘蛛俠被帶走的時候，那個病人叫得慘的啊！正跟親媽被帶走一樣！”
“噢喲，這個我知道的，好像叫什么斯德哥爾摩綜合征！
不過那個人到底是誰啊？我認不認識啊？”
談論到這，活動室的病友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
原本還在人群最外圍的林鈴，聽著這面目全非的版本，第一次嘗到了被一大群人背后議論的奇妙感。
她鳥悄的轉過身，鬼鬼祟祟地準備離開。
可不動還好，這一動。
她身邊的一個年輕男人立刻指著她高喊：“哎！這里有個生面孔！”
那架勢，活生生就像在說，“哎！這里有個混進來的漢奸！”
瞬間，在場的所有人全都轉過頭看向她。
就算是林鈴，被這么多精神病人看著，還是稍稍的有點怯場。
她柔弱地拄著她的拐棍，默默地捂上臉，接受人群的視線洗禮。
就在氣氛逐漸變得詭異而又尷尬的時候，一位看起來就像是這幫病友頭頭的光頭大哥穿過重重人群走到林鈴的跟前。
他負著手，俯視林鈴，眼神幽深。
邊上還是剛剛的那個年輕男人立刻說：“這是我們一病區男病房的洪叔！你知道洪叔是誰嗎？”
在這位社交悍匪的大嗓門下，林鈴好不容易有的那一點點社恐正在空中逐漸飛散。
她忍不住問：“洪叔是誰？”
“呵。”
空氣中傳來洪叔輕蔑的笑，他不屑的眼神在嘲諷林鈴的沒見識。
年輕男人的嗓門越來越大：
“洪叔你都不知道！以前你在哪個精神病院混的？看你那沒見識的樣！
洪叔！
人類的起源，宇宙的霸主，洪宗老祖！
就是洪叔！”
....
林鈴露出了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她抿抿嘴角，腦中快速地劃過這輩子能想到的所有悲傷的事。
努力地壓制住想要上揚的嘴角，竭盡全力讓自己沉浸在仿佛皇帝登基一般肅穆的現場，盡職盡責地把自己想象成一個立刻就要上臺發表捧臭腳言論的太監。
可一不小心，
噗嗤...
老祖和社交悍匪同時側目，神色不滿。
林鈴猛地捂住嘴，
對不起，不是故意笑的。
終于，她控制住了情緒，深吸一口氣。
可還不等他開口，就聽到：
“洪宗！你是不是又在醫院里面宣揚你那些非法言論，企圖擴大你的組織？
我上次怎么和你說的，你要是再這樣，就立刻轉去二病區！”
護士長的呵斥聲剛落下，
洪叔立刻點頭哈腰：
“對不起對不起！
再也不敢了護士長！你可千萬別把我送去二病區！
那二病區都是神經病啊！”
很好，
二病區，
一個能讓神經病都說是神經病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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