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我在人間鑄棺,請諸位仙君赴死 > 第208章 印記
  樓古城入了夜,便越發的蒼涼,因為大雪的緣故,空氣變得濕冷。

  林九川坐在草垛上,拎著那塊牌匾仔細端詳。

  看了許久,卻依舊看不出來歷。

  牌匾的背面,似乎刻過不少的文字,可因為時間久遠,大多也都認不清了。

  只能依稀認出些姓氏。

  而那些無法辨別的名字,有的是腐朽模糊的緣故難以確認,有的則是被人用刻刀給劃了去。

  仿佛在掩蓋著什么似的。

  林九川粗糙的大手,摩挲著這塊牌匾,嘴里反復咀嚼著那四個字。

  背后閣樓上的燈火搖曳,傳來翻箱倒柜的聲響。

  林九川從屋檐下探出一只手,將那些飄落的雪花接住,望著這場從天穹上灌下來的暴雪,心頭莫名的有了些暖意。

  “斬仙客棧。”

  他低聲輕笑了一聲,憨厚的面龐上露出些許快慰,便連眸子都清澈了起來。

  “看來這人間千千萬萬年,尋道斬仙之人,遠不止我一個。”

  林九川站起身來,將身上的積雪抖落,在院子里生起一簇火來。

  那柄無名的長劍就插在火堆旁邊,映照著火光和落下的積雪。

  那一夜,林九川給那一柄沒有劍鞘的劍,做了一把劍鞘。

  用的便是那一塊腐朽的牌匾。

  天色微明,客店門口遠遠地駛來了幾匹車馬。

  車轍碾過雪地,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伴隨著一聲“唏律律”的嘶鳴,趕車的馬夫便朝著里面喊。

  “朱掌柜,你的車到了!”

  “這路可遠,我們得早些走!”

  “這場大雪再不停,這樓古城可就要沒了,城外的積雪已經漲了快三尺了!”

  閣樓上又是翻箱倒柜,肥頭大耳的朱掌柜拎著七八個包袱,氣喘吁吁地往下樓梯下擠。

  “呼呼——”

  “莫催了,莫催了。”

  “來得及的,來得及的。”

  “天降大難,總有高個子的頂著,我們這些小人物,好好活著,好好活著……”

  那胖掌柜肥大的耳朵幾乎耷拉到肩膀上。

  嘴里說的話更像是自言自語。

  他把行李丟上了馬車,臉頰被憋得通紅,有氣無力的又朝著樓上喊。

  “平秋啊,別收拾了。”

  “有的東西,就讓他們留在這兒吧。”

  “你跟著我在這土城里待了快二十年,這回我領你去大周看看,那兒繁華,繁華——”

  “平秋,平秋?”

  胖掌柜一手搭在馬車上,一邊朝著樓上喊。

  可這一次,店里的小二,罕見的沒有動靜。

  胖掌柜只好嘆了口氣,對著車夫道。

  “等等吧,這孩子沒去過別的地方。”

  “要走了,難免有些掛念。”

  末了,又補充了一句。

  “故人的兒子,當年他們隨我一起來的大漠。”

  “這才有了這間客棧,只不過這孩子的雙親都是犟種。”

  “勸不住,勸不住哇,你說大漠深處的財寶啊,仙墓啊,是那么輕易能找到的嘛?”

  “可惜了,可惜了……”

  “有什么,比命還重要呢?”

  朱掌柜喋喋不休,看向店門口那空蕩蕩的牌匾,不知是因為不舍還是感嘆,竟落下幾滴淚來。

  閣樓上,陳平秋仔細的將每間客房的門窗都栓好。

  昨天夜里,他已經將這間客棧的上上下下,都打掃了個干凈。

  便是半粒沙子,也瞧不見。

  丙字號的客房前,陳平秋手里拎著一壇好酒,呆呆地站了好一會兒。

  他從沒有離開過樓古城,一成不變的生活被突然打碎,令他有種措手不及的迷惘和慌亂。

  最近城里多了許多背著棺材的人,有人說,那些都是被改了命的人。

  今后縱橫江湖,皆是不凡。

  陳平秋頗有些羨慕。

  心頭雜亂,似屋外紛飛的大雪,他提著酒走下樓來,轉身去了后院。

  可令他意外的是,昨天的那位客人還在。

  后院的雪地里多了不少的木屑,那漢子捏著一柄長劍,左右端詳。

  于是,陳平秋便喊。

  “客官,我們要走了。”

  “仙人降災,我們要去逃難了。”

  林九川聞聲,抬起了頭。

  “我知道。”

  他握著劍柄,把劍從劍鞘中緩緩抽出。

  寒光漫溯,好似將這風雪都給定住了一般。

  林九川滿意的一笑,自言道。

  “多了把劍鞘,果然好看了不少。”

  噌——

  他收劍入鞘,又轉頭對著陳平秋朗聲道。

  “那小鬼,你不是說,你還欠著我那朋友一壺酒嗎?”

  “他不會回來了。”

  “這酒,你留下,我替他收著。”

  “免得你總說,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酒,讓你欠著心不安。”

  劍光清冷,僅僅是出鞘,便讓陳平秋看得癡了。

  直到那長劍歸鞘,“噌”地一聲,才讓他如夢初醒,回過神來。

  大雪無聲,院落里只有一個持劍的魁梧漢子,胡須濃密,舉手投足劍,都是江湖人特有的豪爽魯莽氣息。

  陳平秋將那一壇酒放了下來,對著林九川堅定道。

  “還請客官轉告那位先生,那日的酒是我喝過最特別的。”

  “若有緣在大周相逢,我定盛情款待。”

  林九川提著劍,掀開了那壇酒的封泥。

  “六十年的仙人醉,小子,你出手不凡啊。”

  “這等酒莫說在這大漠,便是大周皇都也喝不到。”

  “你這回禮,重了,重了。”

  林九川微微搖頭,這等酒怕不是這孩子僅有的貴重之物。

  他望著陳平秋,忽而道。

  “你說,你要去大周?”

  “路途遙遠,不如我送你一寶物,防身如何?”

  陳平秋微微一愣,便見對方將手中寶劍一拋,直朝自己落來。

  “啪嗒——”

  沉甸甸的長劍入手,陳平秋只覺得握住劍柄的那一瞬間,這把劍震顫不已,嗡鳴作響。

  似乎在回應著什么。

  陳平秋驚慌失措,忙道。

  “客,客官,這太貴重了,我如何能收?”

  這樣的寶物,怕是削鐵如泥,尋常武夫連做夢都不敢想。

  林九川拎著酒壇笑著道。

  “有甚關系?”

  “這把劍雖好,但不適合我,不如送了你,也算了卻我朋友的一點因果。”

  “你可記住,這把劍的主人,曾經可稱劍神,莫要辜負,莫要辜負。”

  林九川大笑起來,將地上那根如房柱一般的門栓抗在了肩上。

  “此物歸我了!”

  “劍不趁手,正好用它。”

  “以此木為劍,極好,真是極好!”

  風雪中,林九川的肩膀上架著一根巨木,酒水入腸,便又唱起了漁歌來。

  陳平秋怔怔地望著對方離去的背影,不知為何就改了口。

  大聲朝前喊道。

  “前輩,此劍何名——”

  呼嘯的風雪中,林九川在街道盡頭止住了腳步。

  念及自己要做之事,忽而大聲喊道。

  “劍名——”

  “赴死!”

  話落,風雪息止,林九川消失在道路盡頭的背影,在陳平秋成圣后的七十年里,都像一個磨不滅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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