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我在人間鑄棺,請諸位仙君赴死 > 第50章 回鄉
  南州城以東,有一座王府。

  占地極為廣闊,青磚琉璃瓦,玉樹朱砂門。

  在大周的偏遠之地,像極了一座小皇宮。

  那是穆王的府邸,按照輩份,當今的皇帝也要叫他一聲表叔。

  曾經在京都也是風云一時的人物。

  更有傳聞說,先帝曾有旨意,讓穆王即位。

  當然,真真假假,已經不可分辨,更不再重要。

  如今這穆王府,在這偏遠的苦寒之地已坐落了數十年。

  當年的那個京都的翩躚少年郎,也早沒了往日風華。

  唯有一身華貴非凡的氣度,一襲蛟龍盤虬的黃袍,能夠證明這個極富魅力的中年男子,有著不一般的過去。

  此時,廣闊的王府院內,四處都是新綠。

  湖泊、亭臺,倒映的垂柳,以及泛舟湖上的穆王。

  “王爺,那邊打起來了。”

  緩緩搖曳的船樓上,一名奴仆望著青蓮山的方向道。

  穆王貼在侍女柔軟豐勻的大腿上,半瞌的眼眸緩緩睜開,露出一絲倦意。

  溫潤的嗓音,如春水般響起。

  “打便打了,死人了沒有?”

  船頭的小廝踮著腳眺望。

  “死了幾個,不過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家伙。”

  “徐家的老三也來了,和光寺只來了撐門面的幾個禿驢。”

  “王爺,你不是說圣人破戒,這天下會亂嗎?”

  “怎么就來了這么些人?”

  穆王笑了笑,一旁的侍女將剝好的葡萄喂進他的嘴里。

  鮮甜的汁水,順著少女蔥白的手指沒入口腔。

  少女臉頰微紅,食指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齒印。

  “天下當然會亂,只是你看不見罷了。”

  “圣人破戒,數百年儒家氣數誰都想要。”

  “事關重大,我那侄兒恨不能親自出手。”

  穆王伸手攬過侍女,腰肢纖細,果香濃郁。

  遠處的小廝皺了皺眉,好看的臉蛋似乎有些生氣。

  “那既然如此,這南州城應該更熱鬧才是。”

  “各大書院的院長,和光寺的住持,各大宗門的老祖,還有朝廷的神將,大周的頂尖強者都應該來才對。”

  穆王緩緩將侍女松開,目光游離,嘴角的一抹殷紅刺目。

  血液的香甜,要比那果汁可美味百倍。

  侍女無聲的暈厥了過去,很快有人將其抬入船艙。

  穆王從臥榻上,起身下來,赤腳踩在鋪滿陽光的船板上。

  原本輕佻的目光,變得幽深。

  來到那小廝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坐下。

  嘆息道。

  “那是有人不讓他們過來。”

  小廝瞪大了眼睛道。

  “誰這般大本事?”

  她才說的那些,那可是大周最頂尖的勢力。

  整個大周,除了朝廷和百姓,便是由這些存在組成。

  他們想要殺圣人,就連皇帝也攔不住,這是大勢。

  大勢不可逆。

  穆王捏了捏小廝肉乎乎的臉頰道。

  “還能有誰。”

  “天道書院的老頭唄。”

  “一百歲的人了,脾氣還這么大。”

  “一個月前從京都南下,死了不知多少人。”

  “光是圣境的大修,就廢了七八個,給我那侄兒都嚇怕了。”

  小廝噘著嘴,將穆王的手拍開。

  捂著被捏紅的臉蛋道。

  “賀院長真這般厲害?”

  “天下人加起來難道都打不過他一個老頭?”

  穆王哈哈一笑道。

  “天下人惜命。”

  “但天道書院的瘋子們一貫都是不怕死的。”

  “誰真愿意和瘋子去計較?”

  “何況還是一個就快老死的瘋子。”

  小廝低下了頭,捏著自己軟乎乎的手指頭道。

  “那圣人不死,我們什么時候才能回京都啊?”

  穆王眼神一黯,望向極目的天邊,揉了揉小廝的腦袋,幽幽道。

  “等王屋山開,我們就能回京都了。”

  ……

  ……

  賀知書今年已經一百歲了,期頤之年,白發蒼蒼。

  從京都到南州,他走了一個月。

  望著斑駁的城門,他渾濁的老眼里,不由得閃過一絲激動。

  從南門入,街上的行人紛紛。

  熟悉的香燭紙錢的味道,讓他明白,這是到了初一了。

  家家戶戶,要祭祖先,燒紙錢,南州的傳統,數千年不變。

  “老人家,你打哪里來啊?”

  白發如雪的賀知書,在人群中分外扎眼。

  一位胖掌柜,從旁邊的酒樓里,迎了出來。

  他顫顫巍巍地笑著,蒼老的嗓音慢慢悠悠,指著一旁垂落的幡布道。

  “張記酒莊。”

  他順著上面的字念下來,似乎在辨認。

  “這酒不是在白水鎮么,怎么來南州了?”

  “酒味香醇,正宗的春風釀啊。”

  “好些年咯。”

  賀知書眼中閃爍著懷念之色,微微搖頭,他已經有許多年,沒喝到這南州的酒了。

  記憶里的那熟悉的味道,便隨著這春風,被勾勒了出來。

  那人一愣,白胖的身軀在日光下,活像一枚銅錢。

  這應當是舊客,能夠識得自家百年的幡子,能夠知道白水鎮的酒肆。

  可張進財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這幾十年里,自家酒莊來過這樣一位舊客。

  且瞧對方神色,定是認得自己的。

  自己卻好似不記得了。

  這對于他來說,是大忌,是對照顧自己生意的老顧客的怠慢。

  于是他臉上浮現愧疚之意,微微拱手,恭敬道。

  “敢問老人家可是認得在下?”

  賀知書哈哈一笑,擺了擺手,徑直朝著酒樓里去了。

  一入門,四下的伙計便都望了過來。

  老者白發如雪,氣質儒雅,和藹的面容讓人平添幾分親近之意。

  剛想招呼,便見得自家掌柜,恭敬地追了上來。

  小心翼翼地攙扶著這老者。

  “老先生,樓上請。”

  “既然是舊客,定有春風釀。”

  張進財不知來人,但只感覺到老者身上那莫名的親切之意。

  好似多年未見的長輩,許久不見的親人。

  很快,酒樓上,靠窗的一間方桌,擺滿了酒菜。

  那是掌柜親自下的廚,不精致罕見,卻獨有風味。

  一旁的張進財,給老者斟滿了酒,恭恭敬敬坐在一邊。

  店里的伙計們,都好奇。

  往日里哪怕是再大的貴客,也不見掌柜的這樣。

  恭敬,乖巧。

  六十歲的人了,卻像個六歲的孩童。

  老者不說話,他便也不說話。

  直到老者望著窗外久久不言,許久之后才抿了一口春風釀。

  感嘆道。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乃父可安好?”

  張進財給老者添了酒,才回道。

  “家父五十年前就已經亡故了。”

  賀知書一怔,不由得苦笑搖頭道。

  “老咯,老咯。”

  “我這記性,真是不中用了。”

  “叔夜啊……”

  話才出,一旁的張進財眼眶不知為何一紅,柔聲道。

  “老先生,那是家父的名字。”

  “在下進財。”

  賀知書望著對方的臉頰端詳了好久。

  才低頭呢喃道。

  “進財好,進財好啊。”

  “招財進寶,大富大貴。”

  “總比在京都受氣來的痛快。”

  賀知書夾了一口菜,又抿了一口,酒桌上兩人再度沉默了下來。

  “叮鈴鈴……”

  忽而,從閣樓上傳來“咚咚”的腳步聲。

  好似孩童跑得歡快。

  身后緊隨著女子急切的呼喊。

  “小少爺,小少爺,你小心點兒,別摔了。”

  “哎呦,我的小祖宗誒!”

  已經兩歲多的張庭生,掛著一把長生鎖,珠圓玉潤,赤著小腳在閣樓上撒歡。

  銀鈴般的笑聲,散入明媚的陽光里。

  卻是一個不小心,滾下樓梯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張進財心中一驚,這孩子可是他張家的命根子,摔了一下,令他心肝都顫了。

  忙要起身去扶,卻不想那白發老丈,不知什么時候,已經將庭生抱起。

  輕輕搖晃著,哄道。

  “好好好,不哭,不哭。”

  “沒摔著呢。”

  “看,爺爺給你小玩具玩。”

  賀知書慈愛的抱著幼童,拿出了一枚銅錢大的圓玉,放在了張庭生面前不斷逗弄著。

  見到玉佩的張庭生不由得被吸引,逐漸破涕為笑。

  揪著賀知書的白胡子,手舞足蹈個不停。

  張進財惶恐極了,這老先生氣度不凡,手里的那一塊玉一看就價值不菲。

  這豈能讓孩子拿著胡鬧,萬一摔碎了怎么辦?

  人家還是故人,豈能讓自己家幼童這般無禮胡鬧?

  “老先生,這如何使得。”

  “玉石金貴,莫要摔了。”

  “庭生,快下來,快下來。”

  張進財急切開口,說著就要去將孩子抱過來。

  可哪知道,自己張庭生緊緊抱著賀知書不撒手。

  “我的,我的。”

  “不給爹爹。”

  他將玉佩捂得死死的,分明是喜歡上了。

  張進財尷尬萬分,賀知書卻是哈哈大笑道。

  “一塊破玉,不值什么錢。”

  “老頭子身上銀兩不多,就用它來結賬了。”

  “你這孩子,靈氣十足,以后是要有大出息的。”

  “好生照看。”

  賀知書捏了捏張庭生的小臉,將他遞回給了張進財。

  而后又拍了拍衣裳,將那桌上的一壇子春風釀拿了。

  說了句“不必送。”

  便在對方,欲言又止的神情中,下樓去了。

  閣樓上,張進財望著那沒入人流的白發老者,悵然若失。

  他想張口呼喊一聲,卻猛然想起,他連這故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春陽正暖,四下里都是溫馨的香火氣息。

  賀知書的背影漸行漸遠。

  從人群中緩緩傳來老者,滄桑干啞的聲音。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

  “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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