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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里正神色緊張的看了四人一眼,發現他們臉上并沒有惱羞成怒的前兆,這才長舒了一口氣,笑著道,“四位貴客,孩子不懂事,你們別放心上。”
墨小染瞅著里正,那張臉因為常年風吹日曬而變得黝黑干裂,卻沒有老獵戶那種精壯強悍的神氣。
那畢竟是煉過的體的。
老里正只是個普通人,血氣已衰。
嚼著硬邦邦的干餅,吞下時如同砂礫劃過咽喉,雞湯寡淡無味,倒是野菜吃在嘴里,雖然苦澀了些,回味卻是帶點香甜。
就這,已是孩子們眼中難得的美味。
孩子的哭聲依然斷斷續續,墨小染聽著可憐,放下筷子對老里正道,“老人家,麻煩你喚三個孩子出來吧。”
老里正變了顏色,“公子,他們都是孩子不懂事,你放過他們吧!”
墨小染笑道,“老人家,你這是何意?”
老里正不肯,后來在墨小染狐疑嚴厲的目光里,十分不情愿地讓兒媳帶著三個孩子出來。
還一個勁在旁邊解釋,“公子,放過他們吧!要懲罰,你就罰我吧!”
墨小染、墨九玄、田毅一頭霧水,只有陳嚴舒張口欲言,又忍了下去。
墨小染摸著一個孩子的頭,“給叔叔說,想吃什么,叔叔給你拿?”
那孩子沒說話,詢問的目光望了眼臉色煞白的娘,又望了眼緊咬后槽牙的爺爺,緊張得說不出話。
另一個孩子伸手指著盛雞湯的盆道,“我要吃雞肉!”
墨小染端起盆給婦人,“拿去給孩子吃吧!”
那婦人連連后退擺著手道,“那怎么敢,那怎么敢?”
墨小染臉一沉,“讓你拿就拿!”
婦人擔憂地接過盆,還不忘看了公公一眼,見老人家面沉似鐵,咬咬牙,帶著孩子回屋。
墨小染手指輕彈三下,三道凡人看不到的靈光鉆入孩子天靈蓋。
吃罷飯,里正立刻安排四人房間休息后,這才回了屋子。
屋子里有兩個中年漢子,腰里別著柴刀,“爹,那幾個人要把孩子咋樣?要是想帶走孩子,我們就和他們拼了。”
老里正放松地癱在木椅上,擺擺手,“啥事都沒提,在屋里住下了。”
“他們那嬌貴的身子骨,肯在咱們家住下?”
年紀稍微大點的漢子道。
另一個漢子道,“村里大牛、三狗家的男娃都被官府帶走了,據說去敬獻通地靈尊。爹,敬獻靈尊的娃,那個回來過?
你好歹是里正,想個辦法吧!”
老人眼中閃過精明,“雖然不敢肯定,但他們似乎不像是官府的人。再說,官府那邊,咱家里使了不少錢,應該沒事。
那四個人,也許真的是游山玩水的富家子弟,你們兩個憨貨別沖動,免得惹禍上身。”
兩個漢子頓時如釋重負,“那就好,那就好!”
入夜,村里忽然響起緊促的銅鑼聲,各個房間一陣嘈雜,沒多久,大門在“嘎吱”聲中打開,老人帶著兩個兒子拿著鋤頭鋼叉沖了出去。
“山匪進村了,山匪進村了!”
在驚恐的喊聲里,全村的狗都叫了起來。
緊接著,便是如雷的馬蹄聲在小小的村子來回肆虐,女人、孩子??????????????????的哭聲在火光里分外凄慘。
墨小染來到院子的時候,書生在客房門縫里喊住她。
“姑娘,那是山匪,你千萬別被發現了!”
墨小染的眼睛在黑夜里透著冰冷的光,她斜睨了書生一眼,嘴角挑起嘲弄的笑。
“這就是你說的拯救天下蒼生?”
一句話,如一柄重錘砸在書生胸膛,他蒼白的嘴唇哆哆嗦嗦,終究是沒有說出一個字。
他恨自己的懦弱,可他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山匪呢,胯下有馬,手里有刀,身上有力氣,他去,就只有送死的份。
書生關上門,靠在門上,大口的喘氣。
山匪有十五六人,在村里來回沖殺,冷酷的笑容襯托著扭曲的臉,仿佛地獄爬出的鬼。
地上躺著數十具村民的尸體,火光映紅了半邊天。
那首領騎著馬如風般從一個掄著鋤頭的村民身邊疾馳而過,“噗”的一聲,村民的頭顱高高飛起,頸口的血噴得老高。
村婦從門內沖出,趴在村民身上大哭,后面的山匪御馬,仿佛踩石子般,從二人的身上踏過。
老里正與兩個兒子帶著七八個村民,被山匪圍在墻邊。
山匪哈哈笑著,雪亮的刀光是那么刺眼。
“沒了,家里的糧食早沒了。”
老里長一邊咳嗽,一邊憤怒的吼著。
“糧食沒了?”
山匪首領回頭望了自家兄弟們,山匪群爆發出一陣哄笑,“再出四車糧食,否則,今晚上我們便將這里殺個雞犬不留。”
里正的一個兒子憤怒吼道,“沒有,就是沒有。”
山匪首領嘿嘿一笑,“還是個硬骨頭。”
話音剛落,弓弦響處,漢子胸口中了一箭,如同軟泥般倒在了父親和兄弟懷中。
鼓噪的村民頓時安靜下來,眾人眼中的恨意幾乎著了火,但山匪明顯更加兇悍,沒有人敢大聲嘈雜。
老里正抱著兒子,上一刻還龍精虎猛的漢子此時沒了聲息,胸口濕乎乎一大片,血和淚混在一起。
山匪首領喝道,“還有沒有糧食?”
眾村民都望著里正,那一刻,老里正攢著的勁仿佛被什么東西一下子抽走了。
沉默不語。
山匪首領身邊一人毫不猶豫的將槍捅入另一人心口。
老里正再也不能沉默,“別殺了,別殺了,有,有!”
山匪們一陣勝利的大笑。
一村人,湊合湊合,湊了三車糧食,山匪們呼喝起來,還要殺人。
山匪首領制止了他們,讓幾個村民套上牛車,帶走了糧食。
當那些人消失在黑夜里,村子里又是響起呼天喊地的哭聲。
“里正,家里沒糧食了,往后怎么活啊!”
老里正渾濁的眼睛茫然四顧,“沒得吃,只能討飯去了。”
村民還想說什么,老里正無力的揮了揮手,讓活著的兒子背著死去的兒子,“回家,明早葬了你大哥,咱全家老小,離開這里。”
村里的哭聲還在繼續,失去丈夫的妻子,失去父親的孩子,從今以后,他們失去了家里的頂梁柱。
官府收到消息,趕來的時候,天已經快亮了。
三十多衙役,兇神惡煞一般,罵罵咧咧,說兄弟們為了鄉民,奔波了一夜,不畏生死,趕走了山匪,連口熱的都沒有。
老里正大呼道,“我兒都死了,家里連一粒米都沒了,要吃食,自己找去。”
衙役們憤怒了,在老里正家里翻箱倒柜,甚至連客房都搜遍了,一粒米、一文銅錢都沒找到。
罵了聲“晦氣”,吆喝著走了。
墨九玄、田毅蹲在屋頂,目睹了一切。
田毅不忍的瞅了眼師叔,墨九玄搖搖頭,“一箭穿心,神仙難救。”
田毅四下里望了望,“師妹呢?”
墨九玄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說了句模棱兩可的話,“隨她去吧!”
陳嚴舒背著書簍,在山野里狂奔。
眼淚在風中飄落,雙腿奔跑不息。
天下蒼生,終究重不過光耀門楣。
而他,也只是個文弱書生。
天亮的時候,兩個駕著牛車的村民,又拉著糧車回來了。
說是昨夜半路遇了鬼,把那些山匪全殺了。
...
刺眼的陽光,照不散心底的陰霾。
墨小染沉默地走在滿是塵土的鄉路上,揚起的灰塵沾滿褲擺,往日活潑的姑娘變得沉默寡言。
知女莫若父。
墨九玄笑道,“小染,可是為山匪之事生氣?”
墨小染搖了搖頭,“爹,記得小時候,宗主爺爺告訴我,我輩修士修行一為長生,二為斬妖除魔。
如今人域大妖匿行,都是些小妖打打鬧鬧,這世道,是不是應該算好的?
凡人的生活沒有生命之憂,想他們可以開開心心的活著。”
墨九玄瞅著意氣沉迷的女兒,“接過你發現,世道并沒有你想的那么好?”
墨小染停下腳步,轉頭望著父親,“他們看起來是在一個地方生老病死,遠沒有修行界危機四伏。
可在村子里,我發現他們的生活似乎很苦。
有山匪,還有所謂的官府,他們好像都不拿那些村民當人看,予索予求,人命在他們眼里好像和牲畜沒什么區別。
明明只是凡人罷了,為什么他們可以高高在上?”
墨九玄道,“這便是世道,世道二字,何其沉重?”
他不愿多講,只是問道,“歸元府還去不去?”
“哼~當然要去,我要好好看看這所謂的世道,我還要找到陳嚴舒,他不是口口聲聲要拯救蒼生嗎?
我倒要看看,他的拯救蒼生只是嘴上說說,還是發自內心的想法。”
墨九玄拍著手鼓勵,“好,既然寶貝女兒想要了解世道,那我們就去歸元府。”
歸元府是州郡,只是行市難掩繁華之下的蕭條。
路上既有高頭大馬,富豪闊少,亦有凄苦窮人躲在城墻下乞討為生。
在歸元府待了整整三個月,見多了官府欺壓民眾,也見慣了清官滿腔熱血化為一腔悲憤,更有街痞流氓。
誠實本分的人生活難以為繼,心懷惡念的人身居高位。
到底是世道壞了人心,還是人心壞了世道?
墨小染說不清楚,很難理解。
直到那天,她在一小茶館見到了一位說書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