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目驚心！”
趙南星一聲感嘆。
此時已走到一個縣城外，見得路兩邊盡是些衣衫襤褸的百姓，想必也是多日沒有吃食，茍延殘喘的活著。
趙南星是江州出來的官員，那可是繁華之地，就算再貧瘠也沒見過這般情況。
此刻感慨良多。
真的該出來走走，不然又哪能知曉民間疾苦……
“那些人是在干什么？”
趙南星指著聚集的十多人，他們是在盤坐著，嘴里嘟囔著，似乎在祈禱。
關寧走了過去，這些人念誦的聲音不大，但細聽起來卻覺得有種熟悉之感。
他立即反應過來。
這不是“大乘佛法”嗎？
悟空曾來西北傳道，這里是苦寒之地，倒是有傳道的土壤，而在富裕之地，人都信錢誰信這個。
掛著大乘佛法的名號，關氏佛法傳播極快，悟空發展了諸多信徒。
內戰時，這些信徒還幫了大忙！
這也為西北的穩定提供了有力支撐，悟空在西北時，帶領這些信徒開荒種地，大搞建設。
悟空早已離開，可大乘佛法卻深深扎根！
朝中有人也奇怪，西北大旱兩年為何從未聽過有作亂之事，要知道西北人也是相當的彪悍，安置西北軍就有穩治安的緣故……
實則就有“關氏佛法”的緣故。
信此佛法，就是信關寧，他們怎么會反自己的信仰。
一時間，關寧五味成雜！
這些人信仰他，可自己卻不能讓他們吃飽，讓他們承受這樣的苦難……
實屬不該！
“進城吧。”
關寧的心情更沉重了。
這個縣城名為茂縣，倒也不算小縣。
縣城內有很多的饑民，就直接躺在兩邊，開門的鋪子也很少，大多都關閉著。
相比較而言，穿著顯得富貴的關寧一行，就算是異類。
可這些人也并未上前乞討，只是隨意看一眼就不理會，眼中盡是麻木……
“讓讓。”
“讓讓。”
這時一道催促的聲音響起，只見是幾個衙差推著一輛平板車過來。
關寧讓開擋住的道。
只見平板車上蓋著一張破草席，透過那些大洞能看到下面是一具具尸體，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老哥，這是什么情況？”
趙南星攔下一個路過難民，見得并未搭理他，趙南星又從袖口摸出幾個銅板。
“給我的？”
中年難民眼睛一亮。
“回答問題就給你。”
“好好，隨便問。”
“他們是什么情況？”
“還能怎么著，餓死的唄。”
中年難民無所謂的應著，顯然是已經司空見慣。
“這算什么，城外的亂墳崗到處都是尸體……”
關寧也問道：“朝廷不是已經放了賑濟糧，聽說皇帝連著兩年賑濟，運來了二十多萬石，還有其他州府的扶持，怕是有三十萬石，怎么還能餓死這么多人？”
“天高皇帝遠，聽說皇帝倒是好皇帝，又是免役又是減賦，賑災糧確實是有，但到不了老百姓碗里，皇帝在深宮大院，能知道這些？”
“那就沒有施粥嗎？”
趙南星又接著詢問。
“有！”
難民開口道：“那碗清的啊，一眼就能看到底，不過也好，起碼能喝口水……”
他說自然，但關寧聽的卻極其心酸！
賑濟糧被貪墨之事古來有之，十成放五，哪怕放三，也不至于成了這個樣子。
趙南星分明看到陛下的面色已經沉了下來。
這情況可比之前錦衣衛上報的更嚴重……
幾人都沉默了下來。
“問完了嗎？問完了可以給我錢了吧？”
趙南星把幾個銅板給他，他如獲珍寶一溜煙的跑了，好像生怕反悔一樣……
“公子爺，該怎么辦？”
關寧冷聲道：“帶著朕的印信，去把平章關的軍隊調來，再把延州的錦衣衛都調來……”
平章關就在延州，是離這里最近的軍隊。
直接調動軍隊，可見陛下怒火有多重？
“錦衣衛從上京調來。”
關寧又補充了一句，他已經不信任延州的錦衣衛。
至于西北兩州并未安置常駐衛所，之前他對西北并未有足夠的重視，現在看來是一大疏忽。
“以最快的速度，用軍驛傳信，半個月必須過來，來不了直接革職！”
“是！”
花星河應下，他已經感受到陛下的暴怒。
還好后面有一支隨行的錦衣衛可以跑腿傳遞。
“我們繼續走，看看到底能爛到什么程度！”
關寧咬牙切齒！
他一想起那些信奉著“關氏佛法”的人，卻在他的治下受苦受難，他的心里就一陣的發堵……
“大災之年必有大盜啊！”
一直沉默的蘇修遠問道：“這大盜指的是什么？”
“大盜有兩類，一類是聚嘯民間趁災打劫之盜，二類是那些趁大災之年狂征暴斂之墨吏！”
他們都明白。
陛下所言，在這西北就有暴斂的墨吏！
關寧還忍耐著沒有發作，不過已經到了邊緣。
大戰將起！
到時國內可不能出亂子，而現在卻有人制造阻礙，在挖他的墻角，挖國家的墻角！
茂縣只是個例，在西北兩州絕對有更多這樣的惡事。
人禍比天災更可怕！
關寧繼續在縣里查問，而此刻在縣衙后院，茂縣縣令潘順正招待著貴客。
這是一個穿著華服的老者。
“趙管事，喝酒。”
潘順舉起了酒杯。
他們的桌上擺放著美酒佳肴。
大災之年，糧貴如金，可還有余量糧釀酒。
這可是鮮明的對比。
“潘大人客氣了。”
趙禾雖然只是個管事，但面對潘順也絲毫不拘謹。
原因是他能給潘縣令帶來錢！
“你們商會能否再派更多的車來運糧，照此速度可是太慢了。”
潘順放下酒杯，提出了要求。
“縣里平倉可還有五六萬石。”
“我們也不敢太聲張，萬一出事怎么辦？”
趙禾心想這潘縣令可真是夠貪婪的。
他們做的可是冒大不韙的買賣，朝廷發來的救濟糧，都被這潘順賣給了他們商會，而商會收到的糧，又轉賣給了大寧糧莊。
是的！
空手套白狼，一來一回賺了朝廷的錢。
這要是被查到，別說掉腦袋了，最低也是誅九族。
“怕什么？”
潘順抿了口酒淡淡道：“聽過一句話嗎？”
“天高皇帝遠，這最底層的事情怎么能傳到陛下耳中，除非陛下親自來，可陛下怎么可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