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遠皺了皺眉,他決定跟上去看看。
因此,他轉頭看向英子道:
“英子,你沒事吧?要不你先回家,我跟上去看看。要是情況不對,我會打電話叫保安的……”
但他還沒說完,就感覺到懷里的英子精神有些恍惚的樣子。
“怎么了?傷到哪里了?”
英子搖了搖頭,眼神有些迷茫:
“不是……剛才那個人,我看到他的臉了,我好像……認識。”
“認識?誰?”見英子狀態不對,池遠也顧不上追人了,另一只手也抱住了英子。
她將自己埋在池遠懷里,“沒記錯的話,他是……丁一!”
“丁一?”池遠愣住了,有些難以置信地盯著遠去的背影,“你確定是丁一嗎?”
這個名字……他可太熟了!
丁一是宋姨補課親手帶出來的學生,在高考中成績優異,最終被青華金融專業錄取。
在池遠眼中,丁一就是別人家的孩子,高二上學期,宋倩就一直在他邊上用丁一舉例,為了激勵他學習……
當然,池遠什么人?
即使將丁一請到家里來分享經驗,宋倩最終還是失敗了。
但池遠聽‘丁一’這個名字,耳朵都起繭子了,連帶著英子對這個名字也是無比熟悉。
“恩……就是我媽親手帶出來的學生……”
英子抿著了下唇,縮在池遠懷里身體有些顫抖,就連聲音也似乎被傳染了:
“他不是在上大學嗎?他怎么變成這樣了?他看起來很疲憊……雙目無神……看起來,很悲傷、很……絕望……”
不知為何,她就是有這樣的感覺。僅僅一眼,她竟然能夠感同身受,就像……她經歷過一樣。
而且,丁一那佝僂的背影,明明才上大學,應該很年輕才對,她莫名聯想到了池遠制作的那個視頻——
里面那些自我傾訴的、年輕的抑郁癥患者,雖然只能看到背影,但他們的背影,也總是低著頭,佝僂著腰。
是……郁抑癥嗎?她怎么能夠感同身受,難道……她也是?
不可能吧?
“到底經歷了什么,才會擁有那樣的眼神?”英子喃喃自語道。
對于她而言,她的腦海中浮現出了答案。
是的,曾經有一段時間,她常常失眠,難以入睡。
但她應該已經變得堅強了才對……可腦海中滿是她媽媽。
最近,她媽媽和老喬鬧了矛盾,而宋倩看她的眼神……也總讓她覺得有點不對勁兒。
似乎是在……審視和懷疑?
好久沒那樣的感覺了,她媽媽似乎又變成了之前的媽媽,這樣她不禁翻出了內心深處的記憶,她都差點忘掉的記憶。
她伸手摟緊了池遠,她突然覺得有點冷。
“啊?”池遠有些不明白,他并不知道英子所看到的眼神是什么,只能說:
“英子,別多想,你先回去怎么樣?你在意的話,我去找丁一,然后看看他的狀況。”
英子埋著頭,聲音有那么點顫抖:
“我有點不想回去……”
她有點不想看到她媽媽。
是丁一勾起了她什么不愉快的回憶的嗎?
池遠擔憂地想到,同時輕聲說道:
“好好,我們現在不回去,但總是要回去的。所以,你的不開心可以先告訴我,說出來會好一些。”
英子點了點頭:
“不知道為什么,我就是忍不住去想……現在,我的腦子里全是我媽。想到她我就想到了很多很多。”
“比如,我爸。他搬過來的時候,我挺開心的,特別是我媽不阻止我跟他見面后,我更開心。”
“再到后來,我爸時不時來找我媽學做菜,給我做好吃的,我都很開心。”
“但是,最近兩天,我爸不來了。”
“喬叔不來了?”池遠安慰道,“估計只是喬叔最近比較忙而已。你可以主動去找他啊。”
英子癟了癟嘴:
“我找了啊,但是,當我踏出那個大門,我就感覺我媽在盯著我……可轉過頭,我媽似乎又不在,但我知道她就是在悄悄地盯著我。”
“這又讓我想起了以前——我跟我爸見面,都要偷偷摸摸,就像當賊一樣。而且,就只有我們倆見面,我媽根本不搭理我爸。”
這一次,池遠準備不打斷了。聽英子慢慢說完。
或許,她需要的是傾訴。說出來會好一些。
英子還在繼續說,“我爸現在住的那套房子就是我們的第一套房子,我們仨在那兒過了好久……”
池遠當然知道,那套房子就在他家對面。小時候也沒少進去玩。
“但最終,我們仨還是分開了,我跟著我媽。然后看著我爸收拾行李,一件一件地,從家里把東西往外搬。”
“我就趴在陽臺上,偷偷看。我媽看都不看一眼。只有我看著他,拉著行李箱,越走越遠,人越來越小……”
“然后,我好像看到他轉了身,發現了陽臺上的我,他對我招了招手,我看到他還在笑!”
“但是,他并沒有停住,還是轉過了身,往遠處走去,直到我再也看不清……”
“從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他不回來了,也不屬于這個家了。即使我想,我媽也不會允許的,她,恨他。”
“再然后,我媽就全身心投入在我身上。她說,我是最好的,她是最愛我的。”
“無論她在學校一天結束后有多疲憊,她回家都不會立即休息。你知道的,她會拉著我們補課……”
“但你不知道,你補完如釋重負地溜回家……她還要給我開小灶。”
“她會拿起我的語文書,一遍一遍督促我背誦。”
“拿起英語書,不厭其煩地給我聽寫聽過好多遍的單詞……”
“她甚至會在我每次考試后,拿到我的卷子,一道題一道題,一個知識點一個知識點地替我分析。”
“還通過表格記錄分析軌跡,去各種題庫尋找我需要的題,編成一張又一張卷子……”
“我回到家,就意味著我很難出那個門,即使隔壁也不行……因為卷子沒寫完。”
“但卷子我總是寫不完。因為經過她的分析,我總有薄弱的板塊……然后又得到新的卷子。”
池遠張了張嘴巴,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宋老師的愛太沉重。他光是聽聽,就覺得如果是沒系統的自己,也得發瘋。
他心疼抱緊英子,“英子,你說吧,我聽著呢。”
這其實是一個好現象,至少,她在他的面前展露出了自己的脆弱,給了他安慰她的機會。
最可怕的是一直憋在心里,越積越多,最終負面情緒支撐不住爆發!
丁一的出現令英子回憶起了這些事情,其實不見得是一件壞事。
“嗯……”英子在池遠肩頭蹭了蹭,稍微平復了一下心情,才繼續說道:
“其實我知道的。我媽要強,她不僅嚴格要求自己,也嚴格要求別人。”
“從前,扮演那個角色的人是我爸,所以,他們總是鬧矛盾。他走后,那個角色變成了我。”
“甚至因為我爸……她更是對我嚴格要求,我有點承受不住,但每次我都會想,這是因為她愛我,我是她的精神支柱……”
但她的精神支柱呢?
英子那個時候沒找到……但她找到了‘安全屋’,沒錯,就是池遠家。
畢竟,她可以在他家盡情玩樂高。
但也僅僅如此了。
——池遠這家伙還沒有他家有用!宋倩一談學習,他溜得那就一個快!
他能遛,她呢?那是她媽,她能溜到哪去?
想到這,英子忍不住咬了池遠脖子一口。
池遠一咬住牙,承受了下來。
英子又想了想,那是過去的他,他也改變了,因此,她又伸出了舌頭,舔了舔。
“心靈支柱了?你現在不是有了嗎?就站在你面前。”
感受著脖子處濕濕的觸感,池遠的眼神溫柔。
英子卻沒有回答他,而是自顧自地說道:
“特別是上了高中后,我媽更是上心……然后,我就有些支撐不住了。”
“每當夜深人靜,那些事就像是走馬燈一樣在我腦海中循環播放,我怎么甩也甩不掉……也怎么也睡不著。”
“有時候,當我閉上了眼睛,沒多久,又被迫睜開了眼睛,因為……我媽叫我起床上學了。”
“她將我的每項事宜,無論是學習還是生活,都安排得事無巨細,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回來做什么,下一步做什么……”
“丁一學長的學習是我媽安排的,但他被安排的知識學習而已……今天看到他,看到他的眼神,我就仿佛看到了未來的自己!”
她回想起了那個眼神。
越來越覺得,如果越覺得丁一就是她未來的一種可能。
那個可能應該是%!
只是想想,她就覺得自己好冷,冷得顫抖。
英子摟著池遠,聲音帶著哭腔般的顫抖:
“我想起來了,在你跟我第一次打賭前,我其實沒有自己的學習目標,只有我媽給我定的學習目標。”
“那個時候我好想逃!好想像你一樣逃走,對著我媽的安排搖頭。但我逃不掉,因為她是我媽!”
“我不是你,我媽也不是李瑩阿姨。我想逃,逃得遠遠的,逃到南方,逃出地球,逃到太空……”
池遠將英子摟得緊緊的,他是真的害怕因為從他手中溜走。
他的嗓音有些干澀:
“你之前……為什么沒有告訴過我?告訴我,我會幫你的啊。”
只要她說了,他就會幫她。
但她沒說。
他從她白天的表現,也沒有看出任何異狀。
她還是那個學霸,那個時不時要故意數落刺激他一下的學霸青梅。
英子吸了吸鼻子,用力地搖了搖頭。
她不知道怎么用,面對從前那個池遠,她真的不知道如何開口,開口了也不見得有用。她媽媽怎么會得進去‘壞孩子’的話?
而且,當時她的心里有一些埋怨:
明明小時候說好了,要造火箭送她上太空,可別說造火箭了,他甚至自己先逃了,就留她繼續接受宋倩的“輔導”。
她爸也一樣,都自己逃走了!
即使客觀因素影響,但在英子主觀看來,這兩個人就是拋棄她逃走了。
“池遠……我好害怕。最近,我總覺得我媽一直看盯著我……她是不是又想……”
她沒有說下去,但那一句是——支配她的生活。
池遠感覺到自己的肩膀濕潤了。
抱著宛如受傷小動物的英子,他卻突然覺得以前的自己好白癡。
“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應該早點察覺的。要是我勇敢點……坦率點。”
“我應該在放棄自己的時候,直接問你的想法,不,我就不應該放棄,我應該陪你一起學習的!從一開始就應該!”
對啊,即使宋姨拿他和英子比較,希望英子追上他,因而減少英子的娛樂時間……他也不應該停下來擺爛,等待英子超過!
因為,那樣的話,不就一直是英子一個人孤獨承受了嗎?就算沒了他這個需要超越的目標,還有下一個什么李遠、張遠……
到后面,他甚至習慣了擺爛,成了爛泥,扶都扶不上墻,可真混蛋啊。
從一開始,他就應該像現在這樣,陪著英子,互相競爭,一起學習!
所幸,他意識到的時候還不晚。
過去的沒有辦法,但現在和未來,池遠不允許自己再犯這樣的錯誤。
英子眼簾低垂,她自然也感受到了池遠語氣中的懊惱,但嚴格意義上來講,那并不是他的錯。
他……甚至還比她小呢。
“別道歉,我不喜歡聽你道歉。我其實很開心,因為你在我身邊,自天文館那次后,我就能睡得很安心了。”
“同時……我也很害怕,總是止不住去想,你要是不在我身邊會怎么樣,看到丁一,我的心里突然有了答案。”
英子掙扎了片刻,還是問道:
“吶,如果你在天文館那次,沒選擇幫我,現在我會變得和他一樣嗎?”
她咬住了下唇,不自覺地開始想象。
池遠趕緊拍了拍英子的后背:
“別胡思亂想!哪有如果?你想想,在那次天文館后,你跟宋姨敞開了心扉,消除了隔閡。”
“她沒有再阻止你玩樂高,也沒有把喬叔送的望遠鏡扔出去,更沒有阻止你和喬叔的接觸……”
“你不也跟宋姨商量好了嗎?去北大學習物理。這也滿足宋姨的希望,她不會再強迫你了。”
顯然英子被丁一嚇到了,再加上她今晚又有心事,難免多想。
不過,若是按英子的說法,從她以前的癥狀來看,她或許有輕微的抑郁癥……
抑郁癥可以治好,但若是自我治療,就需要很長的時間。
池遠只是擔心英子在宋姨的高壓管理下,換上抑郁癥,但沒想到,這樣的擔心卻成真的。
抑郁癥患者大部分都會在平時表現得極其正常,他們或許平時樂觀開朗,但一個小小的誘因就會導致他們陷入抑郁狀態,俗稱emo。
他也不知道英子的抑郁是不是因為他的陪伴已經得到了治愈……
亦或者只是因為他的存在,暫且躲在了角落?
——————作者說兩句——————
作者最近事多,也沒什么狀態,看自己之前寫的,越看越辣雞。
加更估計不行了,作為補償,大年三十(除夕夜),發紅包。(點開作者頭像,里面有一串數字)
望理解。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