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成績后,池遠就準備告辭去找英子。
剛才對方給他的感覺怪怪的,光是想想他就很在意。
可他剛轉身,就發現后面站了一個人。不是已經悄悄離開的方正,而是許久不見的傅成。
“今年咱們帝都考得不錯嘛……”傅成笑著滿意地點了點頭,見池遠轉過身,卻意味深長地朝他眨了眨眼。
隨后,轉身離開。
池遠明白了他的意思,跟李浩源和梁可兒說了一聲,便快速跟了上去。
進了電梯,沒了別人,池遠才開口問道:“傅教授,你找我什么事?”
“你小子不是一向聰明嗎?看看能不能猜到?”傅成笑呵呵地開了個玩笑。
池遠思考起來,“簽約?不,傅老師你知道我想簽約。那有關我的……難不成是聯名信?”
他能想到的就只有這個了。
見他已經猜了出來,傅成故意擺起了臉色:
“你還算有自知之明,你不知道給我們惹了多大的事出來!”
池遠訕訕一笑,“傅教授,我一直都沒見到您,沒想到這事還牽扯到您了?”
要是見到了傅成,那這事就簡單多了。
“本來這些事都歸組委會和競委會管,跟我沒多大關系,但……”
傅成故意停頓了一下,“因為你手上持有的東西,我們所有人都不能置身事外了!”
“所以傅教授,你也是來讓我現在就刪照片的?”
“如果我說是呢?”
池遠卻嘻嘻一笑,“我覺得你不是。”
“為什么?”傅成依然板著一張臉,追問道。
“因為教授你也不想看到競賽毀掉,這一次重賽你肯定是支持的,所以,你也不希望重賽再出現什么差錯。”
“而我手中的照片,就是其中的保證,你自然希望照片是在結束后才被刪掉。”
畢竟,剛才公布的排名是查分前的排名,還有撈分這一流程。
看到面前這名自信的學生,傅成也裝不下去了,忍不住笑罵一聲:
“你做的事,我都從你們陸老師那里聽說了。小聰明倒不少,怪不得敢威脅你們楊主任!”
見狀,池遠在心底也松了一口氣。
他也是仗著自己對傅成的了解,才覺得對方大概率是站在他們這邊的,聽到傅成的態度,他才放心下來。
“那怎么叫‘威脅’?只是‘說服’而已。”池遠小聲辯解了一句,隨即問道:
“這么說來,傅教授,你和陸老師很熟嗎?”
“能不熟嗎?他是我的學生。”傅成隨口答道,走出了電梯。
池遠吃了一驚,眼睛瞪得大大的,忍不住問道:
“陸老師……還有左老師,是教授你的學生?”
他沒想到這個世界這么小。
不過,既然陸明是傅成的學生,那到他們春風中學當一個競賽輔導老師,嗯……混得有點慘。
要是教的其他科目就算了,但來到一個不重視競賽的學校教競賽,含金量很低。
左老師就不一樣了,是競賽名校的帶隊老師。
“很意外?”傅成一邊打開大門,一邊嘴里侃侃而談:
“社會上是有這樣的看法——高中教師又累又苦,很少是人才們的第一選擇。”
“甚至有的人讀了一所很好的大學,他去做老師后,還會被人說:‘啊?你讀完這么好的大學,就做個老師啊’?”
“媒體更是滑稽,之前我看了一篇報道,是說一個參加過IMO,保送進北大的學生。這名被導師看中的碩士本來可以繼續讀博,但他放棄了,而是去了一所高中當老師。”
“你知道媒體稱為什么嗎?稱為天才的自甘墮落。”
言罷,傅成又問:“池遠,你覺得他是不是墮落了?”
博士畢業去高中當老師,就真的是墮落了嗎?
池遠忍不住思考起來。
若是爸媽甚至更往前的那個年代,教師就代表著高水平知識分子+鐵飯碗。
但現在風口有點變了。除開大學老師,像其他老師都是苦和累的代名詞,生理特別是心理承受著極大壓力。
雖然穩定,但可支配的收入也不算多。而且,應聘、晉升的競爭都很激烈。
也難怪不少學校老師羨慕外面培訓機構的老師。
要說現在比較受吹捧的職業,還是工程師,律師、醫生、設計師……
但無論如何,這也只是其他人的普遍看法,而作出選擇的人是自己。
“我覺得應該尊重他的選擇。”池遠開口道:“他做出這樣的選擇,肯定有他自己的理由:”
“可能是因為喜歡教人,多于喜歡埋頭研究;”
“亦或者,他覺得……教師這份職業更穩定。”
聽到他的回答,傅成笑著讓池遠先坐下,而后才伸出一根手指,慢慢解釋道:
“是的,科研是枯燥、乏味的,可能有無數次失敗,可能有無數次不成功,但結果出名的機會卻只有那么一次,沒抓住就可能再也抓不住了。”
“這是導致很多人放棄學術研究的原因之一。而這名學生我也知道,他的確很有天賦,也很有耐心,所以,他退出的理由并不是這個。”
傅成伸出第二根手指:
“而是因為家庭原因。這是我要說的第二點:跟教師比,科研大多數人也是穩定的,嗯,穩定收入微薄。”
他說了一個很冷的玩笑。
反正池遠覺得不好笑。
“若是這名學生留下,他也只能暫且靠學校給的部分補貼或者導師給的薪資度日,若是沒有家庭支持,很難支持,可能需要額外兼職。”
而且,當你還在苦苦埋頭鉆研,卻發現自己選擇工作的同學曬出精彩的朋友圈,這個時候,又能抵住誘惑嗎?
又兼職,又科研。
“我很理解那名學生,放棄科研選擇投身教育,工作穩定,這何嘗不是一個更好的歸宿?”
池遠忍不住點了點頭。
有功夫批判資源浪費,還不如去思考為什么留不住科研人才。
傅成笑了起來,“至于陸明和左畢為什么選擇當老師?當然,也有我的影響在里面。”
多的他卻沒有太多解釋,就好像是就‘老師這一職業’發表了一下自己的看法。
“我只是沒想到陸老師是教授你的高徒,卻選擇到我們春風中學任教而已。”池遠解釋了一句。
“哦?那你覺得你們陸老師應該去哪任教?”
傅成好奇地問道,問完覺得有些口渴,便低頭拿出了兩瓶礦泉水,遞給了池遠一瓶。
見不是可樂,池遠笑著接過。
“陸老師是個好老師。”
這是實話。
“他聽到了一定很開心,之前他還覺得自己沒能力再教你們倆,特地來請教了我。”
“我就說,陸老師梳理知識點的方式怎么有點熟悉呢!”
傅成只是微微一笑,隨后蓋上了瓶蓋,步入正題:
“好啦,說回正事,我就是代替你們楊主任為照片而來了。”
池遠也嚴肅了心態,“楊主任讓教授你說服我,現在刪掉?”
“嗯,他是這樣想的。”傅成抿嘴道,“不過,我幫你拒絕了。”
“那找我是為了……”
“雖然我幫你拒絕了,但那照片不能掌握在你手上。”
見池遠神色有異,傅成又繼續問道:“你相信我嗎?”
出于謹慎,池遠猶豫了片刻,但依然選擇了點頭。
不僅是因為對于傅教授人品的肯定,還是因為……傅教授快退休了。
“那把照片給我如何?我能夠保證,在國決徹底結束后,照片才會刪掉。”
這就意味著,池遠也要將自己手頭的照片刪得干干凈凈。
見他有所顧慮,傅成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池遠,你知道為什么是由我來跟你談這件事情嗎?”
池遠搖搖頭,他倒是想過楊樂來讓他刪掉照片,或者是左畢,甚至是陸明。但從未想過這個人是傅成。
“一是我有一定的話語權,二是因為你是我教過的學生,我們師生也算互相了解吧?所以,來的人才會是我。”
傅成耐心地解釋起來,視線一直停留在池遠臉上,觀察著他的表情。
“池遠,你的確不只是有小聰明而已,謹慎是一個好習慣,無論是聯名信、組織學生代表、照片備份、鑒定書……”
“還有,我猜得沒錯,你還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吧?我有些好奇,若是楊主任不同意你的請求,你會怎么做?”
池遠有點臊得慌,但還是實話實說:
“……我已經準備好了買熱搜、雇傭水軍、開機器人,我還有個全網好幾百萬粉絲的賬號,也能聯系到不少大V朋友……”
不出意外,就算有官方介入,這掀起的熱度也很難壓下去。
至于錢的問題……就連傅成都知道,池遠的老爸是池易,對于他們的家境有個大概的了解,至少還知道他們是家族集團。
聽完,傅成忍不住喝了一口氣,感嘆道:
“你這威脅還真不是說說看而已……”
論互聯網,果然還是年輕人玩得花。
輿論壓力……他不禁想到了自己剛才舉的那個老師例子。
池遠更不好意思了,“不到萬不得已,我也不想鬧這么大,這只會讓其他人看物理競賽的笑話。”
放下水瓶,傅成擺了擺手:
“不得不說,你考慮得比我想象的要多點,但還不夠。”
池遠沒說話,帶著疑惑,靜等傅成的指點。
“這一次你們只能說是趕巧,但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沒有恰巧找到的那一張照片,事情還會像現在這么順利嗎?”
“你可能不知道,XX隊的領隊早就得到了通知,檢查過學生的社交平臺等,不該出現的東西都被他們刪掉了。”
這讓池遠想到了那個存儲照片的手機——已經被方正摔壞扔到了垃圾桶里。
如果那天李浩源不是魂不守舍踢倒了垃圾桶,如果他沒能把數據找回來……那他們的舉報就是名不正言不順,力度肯定小上很多。
看到池遠陷入沉思,傅成就知道他聽進去了,隨后繼續道:
“如果,負責人的領導不是楊主任,而是一個資歷更老的領導,他會像楊教授那樣好說話嗎?”
“大人沒你們想象的那樣好說服。那背后的利益交織,又哪會那么簡單?”
有些話,傅成沒有說出來。比如他給左畢安排的領隊身份,比如給陸明安排的觀察員身份,還有他自己。
這么多自己人存在的情況下,池遠才會如此順利。
聽完傅成的話,池遠露出了苦澀的笑容:他這么聽不出來,傅成在暗地里幫了很多?
傅成欣慰地笑了起來,安慰道:
“池遠,我沒有批評你的意思,你相比其他同學而言,思考已經很成熟了。”
說到‘成熟’這兩個字,他又有些心疼。
他的學生池易的去向他很清楚:
這夫妻倆一心埋到航天里,和池遠這孩子肯定聚少離多,所以……池遠思考問題的時候,才會顯得這樣成熟吧?真難為這孩子竟然沒有學壞。
“傅教授,我明白的,我還有很多需要學習的地方,照片交給你才是合適的。”
池遠很快就從小小的失落中恢復起來。
傅成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照片的事,你走之前發我一份,然后你自己刪掉就好。”
話語間,充斥著對池遠的信任。
隨后,他伸手拉開抽屜,從里面抽出一份文件,推到池遠面前。
池遠低頭看了一眼,“這是什么?”
“簽約合同。”
“傅教授,你還真是堅持不懈,但我的想法還是沒變。”池遠一臉為難。
但傅成臉上還是掛著淡然的笑容,“你先別急,打開看看?”
“難不成,這是一份北航的保送合同?”小聲嘀咕著,池遠翻開了看了起來。
下一刻,他卻瞪大了眼睛。
見他驚訝的表情看在眼里:“哈哈,這份北大保送合同,你還有什么話可說?”
“不是,教授,我這大學都還沒上,你就讓我輔修另一個專業了?”
池遠看著這份優厚的合同,震驚不已。
為了充實自己,多方位發展,的確允許大學生在攻讀主修專業的同時,申請一個輔修專業。畢業可以獲得雙學位證。
但雙學位是從大一開始報名,大二才開始修的!現在保送,進大學直接雙學位一起修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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