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佯裝迷路,走了好幾個地方。
到最后,才“不知不覺”到達整個春景園的后面。
這是一方平平無奇的池塘,里面種滿蓮花。
春季,無花,只有青翠的荷葉,小荷才露尖尖角。
一條臨水回廊在池塘中穿梭,直通向里面的亭子。
亭中,青色紗幔隨風飄飛,里面站著個男子。
他長身玉立,身穿一襲粗布棉麻青衣,周身是歸隱田園的隱居避世感。
他正執筆往卷軸上落下一筆筆,勾勒著一副田野畫卷。
云驚凰隔著遠遠地看到他時,眸色微微一亮。
九皇子,帝臺隱。
其母親明妃,是京中四大家族之首的周家長嫡女,財富僅次于傅盛臨,是天下第二大富商。
明妃曾滿心念想嫁入宮中,用她所有的錢財毫無余力地幫助皇上。
可在這深宮之中,見到太多的血腥,還失去了個大女兒。
從那以后,她心灰意冷,不再對帝高祁抱有希望。
她只培養自己的兒子帝臺隱,和一個才5歲的女兒,帝安寧。
她只盼著能與帝臺隱、帝安寧歲歲無恙,年年安康。
也因此,帝臺隱生來就受明妃影響,淡泊名利,不爭不搶,一心愛好畫作,遠離朝廷是是非非。
他還申請到外出居住的權利,在宮外開了個“尋安小筑”。
不似別的皇子宮殿奢華,尋安小筑竹籬笆、土圍墻,木頭為桌,青石為椅。
民間人人都稱呼他一句“青苔公子”。
哪怕是今日這樣的場合,人人對她這個驚鴻神督感興趣,青苔公子應召入宮,也尋這偏僻之處作畫。
他是真正對朝堂不感興趣。
可惜了……
帝長淵覬覦明妃的娘家周家財產,在帝臺隱身邊安排了細作!
憑借著那細作,他得到許多周家的線索,扶持京中第二大世家李家,吞并周家!
偌大的周家傾倒,不負存在。
帝長淵憑借著潑天的富貴,越來越風生水起,軍餉管夠。
并且、
云驚凰清清楚楚地記得,帝長淵登基后,安排人深夜縱火,將尋安小筑燒得干干凈凈。
帝臺隱所有摯愛的畫作被毀,他本人也被燒得渣渣不剩。
帝長淵就站在那大火前,滿臉猙獰:
“憑什么你生來就錦衣玉食,理所應當擁有一切!”
“而我即便連吃頓飽飯,都要去求著那些卑劣的太監!”
“憑什么你的母妃富可敵國,我的母妃卻只是一個上不得臺面的丫鬟!”
“帝臺隱,朕沒比差!朕比你們任何人都優秀!”
“你們都該死!該死!”
不爭不搶的帝臺隱,就被活活燒死在那籬笆房子中。
宮中明妃也不一小心失足,摔入冰冷的井里,活活溺死……
那個一心嫁入尋常百姓家的安寧公主,更被他安排去蠻夷國和親,被虐待狂虐了整整一輩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明明帝臺隱與明妃,對帝長淵都有諸多幫助。
可帝長淵硬是偏執瘋狂的殺了他們!
帝長淵,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云驚凰記得,周家的傾倒,就是從這個春天開始埋下伏筆……
她走到亭中,疑惑問:
“你是何人?怎么在這兒作畫?”
她捏造身份初來京城,不認識帝臺隱才說得過去。
作畫的男人抬眸,就見一個黑衣女子走來。
他沒多看半眼,只溫聲提醒:
“姑娘,這不是你該來之地。出口在右側假山后。”
說完,便不再理會她,繼續作畫。
云驚凰掃了眼他的畫作。
一大片青翠的竹林中,一竹屋靜靜立著。
青衣男子坐在石桌前,淡然下棋對弈,陽光透過竹林,在男子身上落下輝煌的光芒。
好閑逸、安寧、美好的畫作。
可惜了如此隱世公子……
云驚凰淡淡道:“畫作雖好,可在這竹林之外,就是兵荒馬亂、戰爭廝殺、百姓民不聊生、生靈涂炭。”
帝臺隱終于停筆,正色看她。
“姑娘想必就是新入官場的驚鴻神督。”
云驚凰知曉,帝臺隱不笨,甚至飽讀詩書,只是不愿身陷是非而已。
她薄唇輕啟:“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生逢亂世,身邊盡是豺狼虎豹。
要想心中安寧,也要能護身邊人周全才行。
一心吟詩作畫,恐怕未必能走得長遠。”
帝臺隱清秀的長眉微微一皺,放下筆,雙手負于身后。
那身姿在粗布青衣下顯得更加頎長。
“多謝姑娘善意相提,只是在下心中有數。
姑娘若尋不到路,隨我來。”
他親自帶她往出口處走。
云驚凰看出來了,帝臺隱現在壓根聽不進去這些。
準確說是這些話聽得太多了,所以他不感興趣。
他目前也還被明妃保護得太好,不知道什么是現實的血腥、殘酷。
而用不了多久,他的外公一家、周家會面臨滅頂之災……
云驚凰跟在他身后,一起走在水中長廊,低聲提醒:
“周家小公子科舉舞弊,買官上位,被人拿到線索,為其做下樁樁血案。
揭發時,整個周家覆沒,滿門抄斬。”
這是接下來會發生的事。
當然其中花了幾乎三年時間才演繹到最后一步。
但就是在今年春天的科舉考試中,周家小公子被人引誘舞弊,才落得把柄、步步深陷!
帝臺隱若是去查,定然能查到。
走在她前方的帝臺隱腳步狠狠一頓。
科舉舞弊?
這的確是滿門抄斬的大罪!
自從當初戰帝一統天下后,嚴格完善了科舉制度,一心為東秦挑選人才。
科舉由皇上安排的心腹監考,皇上還會進行殿試。
一旦作弊,不就是在打皇上的臉?
周小表弟竟會犯下如此致命大錯?
云驚凰看他一眼,借著一片巨大荷葉的掩護,低聲道:
“若應驗了,公子隨時可來尋我。
另外、公子提防身邊至親、至信之人!”
說完,她裝作什么也沒發生過般,大聲道:
“那邊的路就是出口吧?多謝公子引路。”
她禮貌行禮后,辭行而去。
帝臺隱看著她的背影,微微皺眉。
這女子到底是從何而來?
她所說的至親、至信之人,又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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