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開門聲響聲后,一股濕冷的香氣飄了出來。
阮陵很熟悉這種香,娘親洗頭時就愛用這種香膏,她說是爹爹親自給她熬制的,用了好幾種花草。后來還有人笑稱爹娘那般恩愛,一定會三年抱倆,給她生好幾個弟弟妹妹。
但是,并沒有。
記憶中娘親的嗓門雖大,為人雖然豪爽,但卻一直在喝藥。她還偷聽過一回,娘說若是真的會情深不壽,那也認命。
現在認真想想,娘親早就知道她和爹兩個人活不了太久,所以沒有再生孩子,把她一個人孤孤單單地留在了這塵世間。
“這就是我娘的梳妝匣子呀,”阮陵在不大的小屋里慢步走著,認認真真地打量每一件物件。
褪色的木桌,明顯修過的椅子,還有小小的床榻,榻上的枕頭竟然是鴛鴦枕。這些東西收得很整齊,也很干凈,像是經常有人來打掃。
阮陵拿起鴛鴦枕輕撫了幾下,小聲道:“我娘還是少女時,是不是部落里最美的女子?”
“聽長輩們說,圣姑當年走在路上時,不知道有多少后生給她送花送狼牙串,整個寨子的男人都想娶她為妻。”烏善站在門口,伸長脖子往里面張望了一眼,說道:“后來算出她是圣姑,那些求親的人才不再來了。”
“圣女不能成親嗎?”阮陵問。
“圣女是要侍奉圣山神的,是山神的女人。”
“狗屁!”沙啞爽利的嗓音響了起來。
阮陵看過去,只見一個皮膚黝黑的女人背著一只大背簍走了進來,朝著烏善啐了一口,罵道:“回去問你那個不要臉的阿爸,他當年趴在這窗口偷看過多少回!圣姑圣姑,她沒有名字么?她叫蒹葭!”
“對啊,我娘就叫蒹葭,蒹葭蒼蒼,白露為霜。”阮陵連連點頭,笑瞇瞇地打量著女人。
“外族人取的名字,當然不作數。做了圣姑,名字得是圣山神賜予的才行。”烏善硬著頭皮辯解道。
“啊呸,回去問你阿爸,他有沒有臉站在這兒說這句話!她怎么被選上圣姑的,你阿爸他們最明白。蒹葭誰也看不上,誰的狼牙也不收,你阿爸他們就把蒹葭選成了圣姑,誰也別想得到。”女人把背上的竹簍放下來,扶著掛在腰上的柴刀,好奇地看阮陵。
“聽部落里的女人說,你是蒹葭的女兒?長得不像誒,你沒有你阿媽好看。”
阮陵:“原本也是好看的。”
“不過,也俊俏,美麗。想必是更像你阿爸吧?他們現在好嗎?怎么也不回來看看。”女人走過來,繞著阮陵走了好幾圈,眼眶一下就紅了,抹了把眼睛,這才繼續道:“她倒是跑了享福去了,也不管姐妹了。”
“我娘過世十年了。”阮陵拿出錦帕,給她輕輕地擦拭眼淚,小聲說道:“不是她不回來呢。”
“啊?我都活著,她怎么能先走呢?我們小時候發過誓愿的,誰也不能先走,要走,那是要一起走的。”女人跺腳,哇啊一聲哭了起來,“我就說呢,她為什么不回來。”
阮陵坐在一邊,一直等她哭夠了,這才問道:“你是我娘的姐妹?”
“我住對面的,我們同一年出生的,打能走路就常玩在一起。你阿媽這些年不在,我常過來收拾屋子。萬一外面的男人不可靠,她回來還有個屋住。”女人扶著門框,傷心地看著屋子里的東西說道:“想不到,她真的回不來了,我還收拾這些有什么用呢?”
“草姑,你自己不嫁人,要當老姑娘,不然現在也有兒女了啊。”烏善硬著頭皮說道。
“嫁給你們這些豬男人,每天叉著一雙腿等著生孩子嗎?我呸!”女人轉過頭,兇巴巴地罵道:“作夢,就算死了當孤鬼,也不給你們這些豬男人生孩子。”
“圣姑都生了。”
“蒹葭是給她愛的男人生孩子,不是給豬男人,你懂不懂!”女人又罵,還狠狠啐了他一口。
“你……我好歹也是弩長……”
烏善被女人罵得很沒面子,想要擺擺威風,卻被安陽驍一記凌厲的眼神給制止住了。他不再吱聲,縮到一邊乖乖地站著。
“我才不叫草姑,蒹葭的男人也給我取了名字的,我叫伊人,你識字嗎,伊人兩個字你認不認識。”女人翻了個白眼,又轉頭看向安陽驍,問道:“這是你的男人?”
“是啊,這是我男人。”阮陵點頭。
“好看,俊得很哪。”女人樂呵呵地豎起大拇指:“你和你阿媽一樣會挑男人,才不挑豬男人,要挑就要挑俊俏的,起碼看著賞心悅目,半夜睜開眼睛,翻個身一瞧,身邊躺個俊男人,簡直通體舒暢。”
“伊人阿姑,我可以這樣叫你嗎?”阮陵拉起她的手,笑瞇瞇地喚她:“你是我娘的姐妹,就是我阿姑。”
“可以啊,伊人這名字多好聽,你阿媽就說這兩個字好。”女人連連點頭,雙手在汗濕的衣裳上擦了幾下,說道:“你跟我進來,你阿爸當時寫了好些書,走的時候沒來得及帶上,我都好好收著呢。”
阮陵眼睛一亮,立刻跟著女人回到石屋里。
女人直奔墻角,在柜子后面搗鼓了一會,摳出一塊長了青笞的磚,手伸進去掏了半晌,掏出了一只青銅匣子。
“這里面還有你阿媽喜歡的桂花頭油,還有狼骨梳子,”女人打開青銅匣子,小心地放到桌上,紅著眼睛說道:“早知道她一去不回,我說什么也會跟著一起跑了,起碼她死的時候,我還能陪她唱幾句歌謠。現在好了,她死的時候沒人給她唱歌謠,等我死的時候,也沒人給我唱。”
“伊人阿姑你長命百歲。”阮陵拉著她的手,小聲安慰道。
女人抹把眼睛,轉過頭來又一次認真地看阮陵:“其實仔細看,你眉眼間還是有一點像的,你娘笑起來的時候,左邊眉毛也喜歡挑起來一些。哎,我真想她啊。”
阮陵聽過一個男人等一個女人十數年,還是第一回見到有女人等另一個女人十多年,還精心打理著她的房子。
“你看看吧,這全是你阿爸寫的。”女人朝阮陵咧咧嘴,把青銅匣子往阮陵面前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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