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雄兔眼迷離 > 袍笏(一百二七)
  話音未落,染夏又恢復神采飛揚,撇了雪娘子站到一旁,喜滋滋的憧憬道:“等小皇子一落地,不知要給過繼給哪宮娘娘。”

  她似全然察覺不到雪娘子心中恐懼,開懷道:“估摸著是新晉的蘭妃娘娘,她可是這幾年來唯一擬了小字的妃子,位分又高,人生的俏,家世也好。到時候,大抵我也要一并跟過去。”

  念完了這些,才一扭身段,上前要扶雪娘子起。仍是往日可喜恭敬的樣子,嬌聲喊:“來,娘子起吧”。說著話,眼神已飄到了旁屋去,就等雪娘子依言將妝匣撿與她。

  那胳膊伸出來,還是一截白臂嫩藕紅酥手。皇宮里頭貼身伺候貴人的丫鬟,也是錦衣玉食跟過來,養的十指纖纖不沾陽春水。便是惜芳說了去打水,實則不過盯著人干活罷了。

  雪娘子瞧著,卻覺這人小臂一片慘白色,像是小時候河水里泡了好些天的死物,又像雨水泛濫不知從何處沖刷出來的瑩瑩骨殖。她側臉欲嘔,染夏急道:“這是怎么了,娘子都五六個月的身子了,不該再犯吐了啊。”

  兩口酸水犯上喉頭,又被強咽了下去,她終是什么都沒嘔出來,倒因著這關系,眼角憋出些淚花。染夏連忙拍了拍她后背道:“娘子可是被奴婢嚇著了,奴婢可沒別的心思,這宮里頭,不就是這么個活法么。

  您呀,且先放寬了心思,老老實實等小皇子生下來,陛下定是顧念著父子之情,不然早就將您一道兒處置了。

  既然沒有,現兒娘子若聽了惜芳蠱惑,那才是憑白給自己找不自在呢。娘子若是孕中有個好歹,瑤光殿里的人都落不了好去。要不說咱們才是盡心伺候您的.......惜芳姐姐.....

  她是個外人。”

  染夏手臂一直這般懸著未收,等雪娘子扶上,小心將她扶下了床,道:“你看,現在惜芳就這般怠慢,奴婢幫你瞧瞧去。”

  雪娘子輕點了頭,她一時間聽到的事情太多,根本無法辨別誰真誰假,甚至連信誰都難以決定,只想將人先支開,自個兒咬著嘴唇哭上一兩聲,宣泄一下心中哀痛。

  惜芳眼睛又明顯的往旁屋瞟了瞟,才退出殿外。雪娘子當即扶在桌上,衣袖死死的塞在了嘴里。

  這倒是進宮學的最快的東西,宮人哭,也是罪過。所以得撿個沒人的地方,哭得小點聲,就如惜芳早些日子就在哭,她卻從沒瞧見過。即使挨了打,仍要裝作一切太平。

  她既醒了,往日早有宮女送了各式燉湯點心來,孕婦最是不能短了補品,小廚房里白日黑夜的熬著燕窩人參,壓根用不著她開口喊傳。反正送來了用不下,賞給宮女也算是沾沾貴人福氣。

  今日,什么都沒有。

  識趣的,總該察覺出哪里不妥。可雪娘子此刻怎會有胃口,既然沒有,自是壓根沒惦記這些細節,反鉚足了勁的想,惜芳與染夏,究竟該信哪一個。

  從過往來看,她更偏向惜芳一些,然染夏說的又好似不無道理,如果她當真有一個御林衛的哥哥.....

  雪娘子將衣袖咬的更緊了一些,又來回對比了一下惜芳和染夏說的話,二人一個凄楚,一個驕縱,都不似做偽,她實在辨別不出來誰真誰假。

  或許是她六神無主,所以隨便來個誰誰誰,都像是主。

  可對比著對比著,她終于發現誰真誰假,根本無關緊要,緊要的是二人說的話中,有些內容,是重合的。

  她們說,皇帝對她毫無情誼。連肚子里的孩子,其實也只是個可有可無的工具。

  衣袖已不足以承載體內恐懼,一排貝齒咬透黛煙錦于手腕處肌膚處硌出了深深牙印,雪娘子似乎感覺不到痛,瑟瑟抖成一團,耳邊卻是魏塱攏著她發絲,龍威里頭又有無盡旖旎喊:“雪色。”

  蘇夫人說,雪兒隨意了些,該起個正經點的閨名,就叫......雪色吧。雪色容顏傾城,的確要世間最尊貴的男子才配得上。

  “雪色瑤光,初若飄飄,后遂霏霏,大俗大雅,你也當得起這個名字。”

  當不當得起,其實她壓根就聽不懂這句話是什么意思。那時聽不懂,但能看見魏塱笑的和煦,好像看不見了,突然就覺得。

  無論皇帝說什么,她從來沒聽懂過。

  雪娘子伏在桌上久久未起身,但得她能快點往外走幾步,沒準就能瞧見惜芳一直未走,直到染夏出了殿,才真開口叫院外打雜的宮女去取水。

  二人站在原處等著,臉上表情再不似殿內輕浮,皆收了哀喜,一樣的溫婉舉止。染夏輕聲道:“可有交代何時去?”

  惜芳拿帕子沾了沾臉,看帕上未有胭脂脫落的痕跡,方放心道:“仲秋翌日是個好日子。”

  那日過后,染夏愈加隨便,說話辦事都不客氣,仿佛雪娘子被廢冷宮已是指日可待。而惜芳則哀戚更甚,再三跟雪娘子保證,皇后對霍家事一無所知。

  同為女兒身,皇后對皇帝亦是一往情深。若非如此,當初怎會盡心盡力教導雪娘子如何討皇帝歡心?惜芳后頭還辯解了什么,雪娘子再未聽清。只抓著了這一個重點,那就是,當初霍云婉曾教導過她如何暗暗討魏塱喜歡。

  是的,霍云婉曾教過她,那些計倆,無往不利。

  即使染夏一口咬定皇帝是為了鏟除霍家,她仍篤定的認為,必定有某個時候,陛下曾真心實意的憐惜過自己?

  是什么時候,是什么時候?

  是皇后教自己燉碗白粥,還是皇后教自己時不時假裝替太后說話,亦或是皇后教自己拒絕晉封?

  她對皇帝一無所知,她不要管朝堂上“福”家還是“禍”家,她要去問問皇后,如何才能讓皇帝再來瑤光殿,像往日一般喊她“雪色”。

  她有傾城容顏,她不是霍家黨羽,她應該要與天底下最尊貴的男子站在一處。

  不然呢?

  不然等著肚子里的孩子落地,真如染夏所言,沒的神不知鬼不覺么。

  仲秋當夜,雪娘子淡施脂粉,于眾人面前跪在了魏塱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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