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雄兔眼迷離 > 庭前月(一百三十一)
  不過李阿牛說的好,人死了,哪還管的著是非對錯。

  所以薛凌燒的不亦樂乎,看著一堆天靈地寶成灰,又接二連三往里丟紙錢陰帛。她閑著也是閑著,直等到眼前火苗徹底滅了,方轉身回隱佛寺門口與薛瞑匯合。

  馬車久久停在正門處有所不妥,早早讓馬夫牽到了角落去。天邊已近黃昏,薛瞑一人站著,又怕薛凌有個萬一,等的頗有些心急。偏隱佛寺大,找也不知從何處找起。

  熟悉衣裙才在墻角漏了個邊,薛瞑隨即沖上前。走到近處看清薛凌無恙,這才道:“天色已晚,小姐早些回吧。”

  薛凌拍了拍手上塵灰,一邊往外走一邊道:“如何,可傳到了?那禿頭什么反應?”

  門前不比甬道安靜,好些灑掃當值的和尚還守著。雖她聲音不大,薛瞑還是覺得心焦,道:“此處不是說話之地。”

  薛凌倒沒反駁,輕快邁了幾步,又驚呼:“我們的馬車呢?”

  薛瞑無奈看她道:“就在角落處。”

  她癟嘴,好似委屈的很:“做什么要去角落處,本少爺的東西,見不得人啦?”

  近處僧人眼光齊刷刷瞧過來,又飛快撤回去。寺里常見嬌蠻紈绔,都是些少爺小姐,你管她呢。

  薛瞑看著旁人,又看薛凌,好似多年未有的羞恥感涌上心頭。臊的他慌手慌腳湊到薛凌咫尺之內,憋著嗓子道:“寺里有佛祖出入,我等自當心存敬意,不敢橫馬路中。”

  薛凌緩緩偏頭看他,嘴角翹的老高,突而一伸手把人推的倒退幾步,重重嗤了一聲走出寺門尋馬車去。

  佛祖吃不得兩口鮮果子就算了,今兒個連云都騰不得,還要自己走路了,這隱佛寺的佛祖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好在雖說是角落,不過門外大殿上別無旁物,一覽無余。薛凌走下臺階,轉了個身就瞧見了馬車所在。

  薛瞑急急追上,二人在馬車上坐定。看薛凌好似還不太樂意,薛瞑小聲道:“擋著別人正門,總是有失規矩”。說著話視線移到了薛凌裙角處。

  她穿的素,炭灰沾在衣角上格外明顯。眼瞧著薛凌提了一籃子重禮,薛瞑還當是隱佛寺里有她哪位舊友要去拜謁,現看裙邊黑了好些,不免多生揣測。

  薛凌也注意到了他在看,順著自己瞧去,緊跟著彎腰抖了兩下道:“沒事,給人上墳沾的。”

  薛瞑便再未多問,只說那采買到哪都是個肥差,所以薛凌要找的禿頭算是寺里的臉面人物,前幾回來已知其法號,問得幾個僧人,也就找著了。

  話也傳的順利,依著交代,沒等那禿頭反應,薛瞑已轉身離去。殿堂里不比老李頭那土堆荒涼,四周有人,禿頭自也不敢攔著。

  薛凌聽著點了幾回下巴,再沒說別的。二人并未直接回了壑園,行至主街時,四周燈火已燃,人群喧囂。薛凌呼停車夫,與薛瞑道:“我自個兒去玩一陣,你也愛去哪去哪吧。”

  薛瞑“小”字還在喉頭卡著,薛凌已掀了簾子只給他留了陣香風。

  好些日子不曾在街上游蕩,來來往往總是那幾個人,確也憋悶。薛凌捏了捏手腕,一看周遭男女老幼,思量著不如去臨江仙喝些茶,再來選些散碎東西圖個好看。

  薛瞑只稍作思索,隨即跳下來跟在了薛凌身后。薛凌看了一眼,終沒讓人滾遠些。

  生氣這種情緒,能擁有也是一種福氣。在意才會生氣,不在意,談何喜怒?

  她無所謂誰跟著,也無所謂誰離開。無所謂馬車在門口,還是在角落。都........都行。

  薛瞑多少能瞧出薛凌的不在意,那晚跟蘇凔等人相聚,他是在一旁聽著的,所以也就多少知道了些薛凌的來去。

  不知道有不知道的好,如果不知道,他大概認為薛凌對著一只珠花心滿意足是真的。可是他知道,相國大人的命,都不能讓薛凌真的心滿意足。

  到底有什么東西,才能讓她真正展顏片刻?

  倒是賣珠花的大娘笑的眉毛都快飛出臉去,大抵從未見過像薛凌這樣的主顧,看過的都要了,拿到手里的一律不還價。

  她試探著將后面幾只依次長了幾倍,這小姑娘仍一副不食人間煙火只管往自己面前放,末了大喝一聲都包起來包起來。

  眼看她要從懷里掏銀子,薛瞑沖上前將東西搶到自己手里,又問過價錢,冷道:“大娘莫不是欺我家小姐面生,在這胡言亂語。按梁律,利不得過.......”

  “你吃飽了撐的不是,她愿賣,我愿買,一個愿打,一個愿挨“。薛凌將那布包扯回自己手上,甩了老大一錠銀在桌上,笑道:“大娘收好,莫理這人”。說罷將繩結套在手指上走的歡快。

  薛瞑看那婦人愣著,沒來由氣的慌。倒不是覺得薛凌不識好歹,而是認為定是薛凌少有親自買這些小玩意,人也善良的緊,這老婆子逮著個好心腸的就可勁欺。

  只他是個下人,總不能學那些侯爺番王當街掀了人攤子。唯重重哼了一聲,急忙邁腿去追薛凌。

  這傍晚大多過的如此,反正壑園里也不缺她這份花銷,薛凌只管沿街亂灑,手中拿不下了一概塞與薛瞑拿著,到了也沒走到臨江仙。

  疏星漸升時,二人行至正陽街頭,這條路和鎣華街一樣都是京中主街。因其名字吉利,朝廷有個紅白喜事,都得繞著走一圈。當初宋滄押赴刑場走這,高中打馬又是走這。

  薛凌前幾日與蘇凔見過,記起這回事來。左右看了看,突而輕笑一聲,一撩裙角,左右閃躲行人,近乎奔跑到了街南末尾處。

  那賣炊餅的老伯還在,倒是桌子添了兩張。她走上前,老兒不識得這一面之緣的姑娘,只看她氣度驕矜,點頭哈腰賠笑問吃點啥。

  薛凌不答,眼珠子一轉俏皮問:“你家新孫,可曾求得狀元爺起名?”

  老兒愣了愣,渾不知她在說啥。薛凌又問:“你家今年新添的孫兒,可有讓狀元爺幫起個名字?”

  老兒這才反應過來,訕訕笑道:“小姐說的哪樣戲話,狀元爺何等人物,怎能給小老兒的孫兒....”,他有些不好意思,扭了下身子才道:“起名字呢”。又趕著招呼二人道:“小姐快請里面坐,天寒風大,喝完熱湯暖暖。”

  他在這里擺了十來年攤子,有相熟主顧來了也曾說起家中添孫一事,并不好奇薛凌如何得知。

  至于求名一說,年初京中是添了位狀元,來往人皆說起,他免不了口快圖個熱鬧。熱鬧了,才有生意。可熱鬧過了,也就忘了,哪還能真求上門。

  薛瞑眼看著薛凌笑意漸散,像是無比傷神坐到了一方桌前,片刻小老兒端了兩碗肉湯并一疊餅絲來吆喝著喊二人動筷。

  小姑娘輕拿了勺子,攪和兩番就往嘴里送。薛瞑瞧熱氣直上,應還有些燙。猶豫要不要勸的功夫,再看薛凌已連吞了兩勺下喉,目光交匯時還囫圇催促他道:

  “快吃快吃,吃完趕緊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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