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雄兔眼迷離 > 惡路岐(五十五)
  瘋不瘋的,旁人皆拿不準,薛凌奇道:“他找我做什么?”

  那家丁說是不知,又跟剛想起來似的,說陶弘之手里捧了個極好看的盒子,道:“他說里面裝的是姑娘心心念念之物,想跟姑娘做筆交易。”

  薛凌蹙眉愈深,想著自個兒心心念念之物,只剩魏塱手里那塊完整兵符了。她寧肯信魏塱親自捧過來,也不信陶弘之能把東西拿過來。

  然躊蹴并沒太久,一來她本就不想去給江閎哭喪,另來,陶弘之此人,著實不錯。且不提大家相識一來的各種恩情好處,但是為著那點心悅于自己的虛榮感,做個選擇著實不用太多猶豫。

  薛凌一把扯下臂上素紗,回頭交代薛瞑:“你去江府走一遭,就說我癱瘓在床,命不久矣,實在不能去給江閎填土了,還請他原諒則個。”

  薛瞑稍有不喜,只說此話不吉,犯不著拿自個兒性命作玩笑,但到底沒反駁,垂頭應了聲便要走。

  突薛凌又道:“等等。”她換了個正經口氣,一板一眼交代:“換周遂去,他與江府素無來往,免得被遷怒。”

  薛瞑抬頭答了是,才反應過來薛凌是擔心他去了被江府為難。不管是出于何種心理,于他而言,都是受寵若驚。唯恐心中喜悅露于表象,忙轉身回了院去尋周遂。

  江閎出殯的時間本來也趕,薛凌幾人不疑有它,她對外男本無拘束,難得今日還穿的周正了些,大手一揮招呼那家丁帶著路,步履生風過了前廳。

  人未到跟前,果見陶弘之雙手捧著個盒子,有所反常的是,此人居然是周正站那,竟未入座。倒是逸白坐在一旁,茶碗端的氣定神閑。

  薛凌心下千帆,只說往日里見陶弘之,從來是個八風吹不動的化境人,今兒竟失了體面,連個面上穩中都不裝了,必是出了什么大事。

  要依著以前,她定是快步過去問問究竟,現兒卻慢了兩步,思忱黃家事未定,京中正是風雨如晦,如果陶弘之的事兒難辦........

  薛凌走到花廳,這個三五步的距離即高聲道:“陶掌柜別來無恙,古來見多了強留客,沒見過你這.....”

  話沒說完,陶弘之大步湊到跟前,將手里盒子往薛凌面前一推,急道:“我有事尋你,這盒子里的藥,你曾用過一粒,這是我手上最后一粒,權作銀資。”

  他急的連個寒暄都沒有,薛凌愈覺事態嚴重,偏眼看了看逸白,想著陶弘之如此性急,會不會已經跟逸白說了點啥。

  沒料得逸白只識趣起身,笑道:“姑娘既來了,我就不在此處陪客。先前在此,是怕怠慢。”說著向陶弘之一拱手:“陶掌柜自便。”

  陶弘之壓根沒工夫管他,薛凌疑心大起,也隨了人先走。逸白尚沒過拐角,陶弘之又將盒子往薛凌懷里塞了塞,失禮處已壓到了她衣襟。

  薛凌稍退后些,將盒子攔住,道:“何事?”

  仿佛是怕她不要,陶弘之直接松了手,簡單明了道:“當今太醫院首陶淮與我有血親,他被黃靖愢謀反一案牽連下獄,命在旦夕,我要你幫我見他一見。”

  盒子往下落,薛凌忙抄手接起,站直腰的時間,陶弘之已然把話說完了。

  薛凌捏著盒子,笑道:“你又知道那粒藥被我吃了。”

  陶弘之道:“你曾來問我為你家伯伯求藥,說明第一粒藥已經用了。薛姑娘,我很急,再晚一些,也許我再也見不著陶淮。

  我并非請你顧念舊情,也非拿我對你的傾慕之心要挾有你。而是。”他指了指薛凌手上盒子:“拿這粒藥做個交易,你壑園也是藥家,當知這藥的珍貴。”

  薛凌將盒子在手上掂了掂,收了嬉皮笑意,正色道:“你要見人,總是要編排的,我可以幫你問問,未必能成。”

  陶弘之直目盯著薛凌,懷疑她有撒謊之意。一個人能在宮外行刺嬪妃,必然對宮里人了若指掌。現今陶淮身犯重罪,是被看的嚴實,可若說見也見不著,大概是薛凌有意推脫。

  然當前情況,容不得他反駁,別的路子,大概是走不通的,便是通了,風險也高。謀逆是誅九族的死罪,普通人根本不敢賺這個錢。

  他沉聲應了,正待感謝,薛凌舉著那盒子又道:“話先說好,不成,這東西我也要收的。”

  她收回盒子,轉身往外走,不忘招呼陶弘之道:“事我盡力辦,成不成都要收錢,你快點隨我來,晚了不定逸白去哪了找不著人。”

  此話霸道,陶弘之卻不敢耽擱,忙跟上薛凌。逸白本沒走多遠,聞說此事,往薛凌身邊湊了湊輕聲道:“當晚陛下中毒,藥是陶淮煮的。”說著還怕薛凌不知里頭輕重,又道:“當今陛下身邊的隨侍大夫,跟陶御醫有所過節。”

  薛凌手指在盒子上輕點了兩下,這會才明白過來當初霍云婉說“還備著一碗毒”是什么意思,好巧不巧,這就讓陶淮趕上了,真是人生無處不相逢,

  逸白勸完薛凌,又朝著陶弘之尷尬笑了笑,道:“往日不知陶掌柜竟與宮里這般人物有關聯,你說這事兒鬧的,這,一不留神,就是掉腦袋的事。我家姑娘年幼,你........”

  陶弘之轉臉,冷道:“你少威脅我。”

  逸白還待賠笑,旁兒薛凌笑道:“算了算了,去幫他問問。”

  逸白臉上笑意肉眼可見的緩緩收起來,見薛凌仍無改變主意的打算,只能嘆了聲氣說是立即去問。

  薛凌揚著盒子道:“與我去書房等著吧,我沒少在陶記蹭茶喝,怎么也得回你兩盞。總是要等上一陣才有回話,站著也是受累。”

  陶弘之略躬身算是見禮,隨后隨了薛凌往壑園書房坐定。薛瞑跟著進來說是人已去了江府,薛凌應過,吩咐丫鬟上了兩盞好茶來,問得幾句,方將陶弘之與陶淮的干系大致弄了個明白。

  原幾月前還特意讓霍云婉幫忙查過的,只是并未查出來點什么,加之陶弘之又再沒出現在面前晃蕩,薛凌與逸白皆是沒將此人放在心上。

  今兒突然冒出來就不肯走,若是薛凌一門心思非要去江府,難說陶弘之今日結局如何。那會逸白雖是個笑面佛,話里話外卻是威脅陶弘之跟陶淮有牽連,無怪他他語氣不佳。

  薛凌聽說是血親,本以為陶弘之跟薛璃一樣,也是陶淮在外瞞天過海養的好兒子,進了書房細問才知,赫然不是,還真就只是個血親。陶淮應喚陶弘之一聲侄兒,陶弘之掉轉頭稱陶淮一聲伯父。

  不過,這兩人究竟作何關系,不足稱道。稍稍問過緣由,薛凌不免心生嘲笑。小子聽之!清斯濯纓,濁斯濯足矣,自取之也。曾高呼福禍自取的陶弘之,一朝風雨至,還不是個飛絮飄萍。

  來去不由己,浮沉盡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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