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休了將軍后,她馳騁天下 > 第158章 從尸山血海走出的人骨頭不會軟
  霧色蒙蒙,雪色飄。

  北幽城前,黑壓壓的一片,都是女孩們底下的頭顱。

  她們干瘦。

  她們堅毅。

  從尸山血海,百死一生的困境里走出的人,骨頭不會軟。

  沈寧的眼眸多了一抹濕意。

  她仿佛看見,陰陽兩隔的戰友和故人們,在忘川彼岸,在奈何橋邊,在熱淚盈眶。

  麒麟三十九軍,又回來了!

  以涅槃之勢,以浴火之決!

  沈寧的咽喉泛酸又脹痛。

  她張了張嘴,竟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

  過了好久,才能發出沙啞的聲音。

  “諸位,請起——”

  “將軍若不允我們留下,我們便長跪不起。”

  為首的祝霄白,有一雙漆黑的眼睛。

  她仰起頭,固執地看著沈寧說:

  “我們身上的濁氣縱被洗滌,但我們經歷的灰暗過往和苦難并不會因此改變,且深深地烙印在吾等身上。我們是吃著人血骨肉活下來的,我們難以回歸到平淡的生活,正如我們忘不掉北幽之慘烈,忘不掉行軍戰士們被萬箭穿心,被叛軍的鋼刀斷成殘軀的身體。我們,總想做點什么。”

  叫做卿銀環地哽聲說:“沈將軍,我們之中,并非所有人都是父母雙全,大多都是孑然一身的無根浮萍,是生是死都無人在乎,我被綁走了一年之久,但我敢肯定,大燕境內的各地州縣,都無人為我卿銀環報案。”

  越來越多的人出聲。

  “懇求將軍,留下我們。”

  “將軍在北幽密室內的話,我們亦是聽了個清楚明白,也想在日后做一回頂天立地橫刀立馬的女子。”

  “行軍戰士視死如歸,竭力保護我們,我們亦想守住將軍,守住……大燕河山!”

  都是年紀很小的姑娘。

  卻在乍然之間,有了如大江之水般的雄心抱負。

  堅毅而又果敢。

  一時的沖動,將會是一生的堅守。

  沈寧抿唇不語。

  這條路,很苦。

  孩子們已經夠苦了。

  而且以這些孩子的條件,難以從軍。

  若是上報兵部,多數會被拒不說,還有可能被人重新盯上。

  除非……

  在隱秘安全之地,私下教這些孩子。

  但普天之下,哪有這等地方。

  沈大宗師的聲音,響在了耳邊:“上京城南外,惠云山下,有一處密室,是能容納數千人的演武場。”

  沈寧詫然。

  男人又說:“惠云山附近的房屋,都是我的。”

  不愧是大宗師。

  當真是有錢。

  沈寧感慨之時,卻也喜上眉梢。

  她不帶猶豫地朝著城前的女孩們出聲:“諸位有此決心,沈寧不敢辜負,必當一助!”

  女孩們喜極而泣,互相擁抱,可憐鐵蛋無人抱,左看看右瞅瞅那是個窘迫,隨即故作輕松地抓了抓頭發。

  祝霄白走到鐵蛋面前,張開了手,眼睛還是紅的,語氣無比冷淡地道:“你雖是男兒身,但我不嫌棄你,抱吧。”

  鐵蛋欣喜若狂,陡然一個原地起跳,蹦到了祝霄白的身上,四肢并用如八爪魚般死死地纏抱住了祝霄白。

  卻也因用力過猛,把祝霄白撲倒在了積雪之上。

  祝霄白眉頭一皺,瘦削的臉上流露出了嫌棄的表情。

  沈寧攏著殷紅厚實的大氅站在城樓之上,福至心靈,低低地笑著。

  有那么一剎,恍如隔世般。

  大雪的盡頭,似乎看到了小胖子、宋校尉這些人笑著的告別。

  她臉上的笑更深了,眼睛也紅了。

  “沈大宗師。”

  “嗯,我在。”

  “勞煩你,帶我們回京過年。”

  沈大宗師怔了會兒,旋即失笑,掩去了眼底的寵溺之色,含笑道:“好。”

  末了,他問:“你不怕我是壞人?”

  他把惠云山演武場密室說出來時,沈寧是毫不猶豫的答應了那些孩子。

  “若你是壞人,天下之大,還有幾個是好人?”沈寧直視他的眼睛。

  “在你眼里,我是好人?”

  “嗯,人傻錢多,揮霍無度,財大氣粗的好人。”

  沈大宗師摸了摸鼻子,耳根子都是通紅的,雖說這些詞有些別扭,但他聽得心里高興。

  之后,便是暗部的人遭殃了。

  他們也不知主子大宗師是瘋了什么瘋,非要每個暗部成員,立誓當個好人。

  還在暗部寫下了七條什么的好人規則,要數倍于心,才算好人。

  不僅如此,沈尊還會時不時的來抽查,背不出來的人,就得扣錢。

  后面的日子里,暗部成員叫苦連天,哀聲猶如鬼哭狼嚎。

  主子想扣錢就直說,還搞什么《好人七律》。

  他們看起來與劊子手無異,咋個像好人嘛?

  追風蹲坐在高樓,雙手托腮,眺望遠方,惆悵了很久。

  路過的東方寒問:“小兄弟,怎么了?”

  “沒背出《好人七律》,被扣錢了。”

  東方寒:“……”此事他略有耳聞,連他這個外人都覺得喪心病狂,可見沈大宗師有多么的魔鬼。

  追風哀嚎:“攢的積蓄都沒了,還怎么娶媳婦?”

  東方寒笑了笑。

  富可敵國的他,不懂追風的煩惱。

  而隨著時間的流逝,北幽城內,漸漸有了鮮活之氣。

  直到東境軍、暗部、行軍,都準備回京了。

  東境軍和暗部都留了人鎮守北幽,完善戰后事宜。

  暗部又派出了一支隊伍,帶著女孩們繞路回上京,居住于惠云山。

  沈寧與女孩們分別之時,說過“如若可以的話,我希望你們成長后,可以成為新三十九軍。”

  “吾等,得此殊榮是大幸,必當竭盡全力死而后已,定不辱將軍之命!”

  “……”

  思及此,馬車內的沈寧唇角輕勾,眉眼映著微光是秋日海棠般的溫柔。

  海棠花,亦是百花之中她唯一的喜愛。

  “將軍。”馬車停下,簾外響起了沈大宗師的聲音。

  “怎么了?”沈寧皺眉,掀開簾子先是警惕地掃視了眼四周,便問:“是發生什么事了嗎?”

  沈大宗師被她這警覺的模樣驚得有些許地沉默了。

  逐電解釋道:“尊上的馬車漏風,可否搭一下將軍的馬車?”

  “當然可以。”

  沈寧說罷,眉頭一擰,有些狐疑地瞅著沈云看。

  馬車漏風?

  她還是第一次聽說。

  逐電再次解釋:“沈將軍,是這樣的,追風最近被克扣了不少錢,心中不爽,便戳破了大宗師此行的馬車。”

  若是追風所為,那么,再是稀奇古怪的事情好似都說得通了。

  “二位請坐。”沈寧連忙道。

  朝陽王東方寒和沈大宗師此次都幫了多少忙。

  她理應心存感激。

  “咳——”

  沈大宗師端端正正地坐著,忽而以拳抵唇,咳嗽了好幾次。

  過了會兒,又繼續咳,看起來很是虛弱。

  沈寧不由側目,“大宗師應當身強力壯,莫不是受了風寒?”

  除非既定的因素,否則的話,風寒是入侵不了大宗師強悍的身軀。

  但面前的這位大宗師,屬實虛弱,咳嗽不止,確實是感染風寒之象。

  “咳咳咳咳咳。”沈大宗師幾次想要說話,卻是咳的有氣無力。

  逐電眼睛泛紅。

  他說:“將軍莫要見笑,我家尊上,他雖是大宗師,但因自幼生了一場病,向來是體弱,每隔一個月,就需要運氣調轉,否則的話會有生命危險。”

  “將軍此行北幽之初,正是尊上調養體弱之日。”

  “怎的還沒調養,尊上便察覺到了北幽的不對勁,召集暗部前來。”

  “他的體弱癥狀便就又起來了。”

  “這也就罷了。”

  “魏老先生用七絕保命丹為將軍續命的時候,為了給將軍洗精伐髓,過度使用了許多的內力。因而身體更差了,還請將軍多多擔待。”

  “……”

  逐電一口氣把話說完,都覺得有些口干舌燥了,還在心底里夸贊了下自己的口才,遠非追風那狗腦子可比。

  沈大宗師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蹙眉:“逐電,不可再說,豈可擾了將軍清凈?”

  “屬下知錯!”

  逐電拱手低頭。

  “還不下去領罰。”

  “不必領罰。”沈寧說道:“逐電也是擔心你。”

  “將軍,暗部有暗部的規矩,屬下這就去領罰。”

  說罷,逐電一掀簾子就逃也似的走了。

  輕微顛簸的馬車內只剩下沈寧和沈大宗師二人。

  沈寧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話到嘴邊,只說:“沈大宗師怎么這般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無妨,我沒事。”男人啞聲說:“別聽逐電胡說……咳……咳咳咳……”

  沈寧伸出手,撫摸了下男人的頭。

  還好,沒在發熱。

  但比發熱更可怕的是,一股徹骨的冰涼,激到了她的手掌。

  她微微睜大了眸子,“還說沒事,這豈是沒事?沈大宗師,……”

  話說到一半,就見男人暈厥過去,頎長的身子,倒在了她的身上。

  倒下之前,男人輕嗅到了她脖頸間極淡的清香,有種讓人安心的感覺。

  只可惜他的身體撐不住了。

  他強撐的極限就是從自己的馬車,帶著逐電來到沈寧的馬車,順帶搞了一波沈寧的惻隱之心。

  “沈云!沈云!”沈寧緊抱著男人,大喊了幾聲,見沈云毫無回應,身體越來越冷,便要喊道:“停……”

  她想讓前行的兵馬停下來,先為沈云療傷,男人冰冷的長指,卻是抵在了沈寧的唇前,堵住了沈寧接下來所有的話。

  “將軍,是沈某失禮了。”

  “沈云?”

  “別喊,別停,讓我靜靜就好。”

  “你的身子很冷。”沈寧急道。

  沈大宗師的眼睫凝結了冰霜,似乎才想到自己的身上的寒氣非比尋常。

  “抱歉——”

  男人用盡力氣,想要挪開些距離。

  沈寧卻是將他拽來,躺靠在自己的腿上,并把馬車內的毯子蓋在了男人的身上。

  她的一雙手,指腹裹著溫熱的內力,輕輕地按揉著男子的太陽穴。

  男人僅剩的理智里,卻是在做沈寧萬萬想不到的天人之爭。

  作為北淵王的他,“犯病”的時候,沈寧照顧著他。

  如今,沈寧也是一樣的照顧。

  他無力地開口:“將軍。”

  “嗯?”

  “本尊與北淵王掉進水里,你救誰?”

  “?????”

  沈寧驀地怔住,一臉的呆滯,腦子里的亂麻簡直是打了死結,不用個十年八年仿佛都捋不順吧。

  “救誰?”男人更虛弱了,語氣里多了一絲哀怨。

  好似在郁悶般。

  “可以兩個都救嗎?”

  “不要。”

  “那救你吧。”

  “……”

  男人的身軀快被蔓延的霜毒給凍裂,偏生心底里的火又燒得旺盛。

  郁悶。

  相當的郁悶。

  這般說來,于沈寧而言,北淵王燕云澈,便是不值一提了?

  沈寧似是察覺到了男人的不高興,便改了改措辭,“那我救北淵王吧。”

  “………………”

  男人好似,更有情緒了。

  沈寧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這是個無解之題。

  “哦。”

  男人極其地不悅。

  這般講來,沈寧便是不在乎沈云了。

  “啪”的一下。

  女子的小手掌,忽的在男人的額頭輕輕一打,“好好休息養身,別想有的沒的。”

  “哦。”

  “…………”

  沈寧只覺得,自己像是在養兒子般的無語。

  男人垂著濃密漆黑的眼睫,昏昏沉沉的感受著沈寧給他的按揉。

  雖然舒適安心,但也不爽至極,只因沈寧不肯救掉進水里的她。

  就連睡夢中,男人的眉頭都是緊鎖的。

  沈寧將自己身上的大氅取下,蓋在了男人的身上。

  又催動著更猛烈的內力,灌入給了沈大宗師。

  她半垂著眸子,遮去眼底的幽邃,唇角勾起了春暉清露般的笑。

  她忘了說。

  她在鬼門關徘徊的那個晚上,沈大宗師的碎碎念,她都聽到了。

  滿月時的先皇訂婚。

  三春山的過往。

  北淵燕王是他。

  沈大宗師也是他。

  沈寧并非草木,熟知一切后應當清楚那份炙熱的感情。

  但她在短時間內無心情愛,她只想帶著行軍的尸首們回京,只想找出屠城的背后主使,將其斬首,以惡人之血,暖三十九軍的黃泉之路!

  沈寧的眼底里,一片凜冽剛毅的堅決

  迸發出了強盛的戰意和刻骨之深的恨!

  但為男人按揉的雙手,動作細微,卻是別樣的溫柔。

  ……

  上京城,金鑾殿,東境軍六百里加急送來北幽叛軍屠城的慘烈軍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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