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沈寧想到顧蓉誤食青亡藤的事極有可能與母親有關,聲線都顫抖了一下。
顧蓉是死是活,她并不關心。
縱然不得好死,她亦不在乎。
但,她記憶里的母親,孤傲的,清高的,是絕不愿意做這些被她所不齒的事情的。
“小寧。”
鄭薔薇溫和的笑,“老天給的報應太慢了,娘親只是給它加了把柴火。”
她年紀大了。
不知有多少年的活頭,是否能等待顧蓉的報應。
而顧蓉的所作所為,都是在傷害她的女兒。
天不賜顧蓉報應。
她來賜。
縱然違背了她做人的原則。
顧蓉常年在黑水街肆意炫耀,就喜歡看老友們露出的羨慕神情。
沈寧生辰宴的時候,鄭薔薇故意讓人去買黑水街的菜。
以顧蓉的性子,哪怕府邸沒什么底蘊,都會加價買菜。
黑水街肯定想多賺一筆。
而在這時,鄭薔薇利用離京的商隊,帶著大量的青亡藤,在黑水街菜販的邊上不經意聊到青藤的價格和好處。
這話說得也對,少量服食青亡藤,確實有好處。
只是并未提及青亡藤的全名,只說了一個青藤,讓菜販誤以為是什么好東西。
黑水街的菜販起了貪心,趁他們打盹兒,將青亡藤盜走,隔日便用大價格忽悠給了顧蓉。
他們自不敢拿這個來忽悠沈家。
顧蓉得到了這樣好的東西,當然會自己偷偷用。
她倒是想給顧景南吃,但顧景南一向不喜歡黑水街的人。
久而久之,顧蓉從開始的肌肉酸痛、頭暈眼花到現在的只能臥病在床了。
這一件事,是鄭薔薇親自操辦的,并未告訴任何人。
她本是高山之雪,愿為女兒,死后下地獄。
沈寧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不該讓顧蓉,臟了母親的手。
“莫要多想,不過一件平常的事。”鄭薔薇安慰道。
那日,她去顧府,打了顧蓉一巴掌后,原想就此罷休。
然而,顧蓉逢人便說,再優秀的女子,還不是在男人身下。
又譬如說沈寧房中之事伺候不好丈夫,把顧景南氣得剛成婚就請求出征西齊。
顧蓉的話,旁人總會信幾分。
諸如此類,實在是太多,傳入鄭薔薇的耳朵,實難能耐。
“娘……”
“阿寧,下雪了,陪母親賞賞雪吧。”
“好。”
沈寧不再多言,事情既已發生,便只能這樣。
她只是心疼自己的母親。
如同母親憐愛自己的女兒一樣的。
小雪紛紛,似若飄絮。
“沈大宗師不錯。”鄭薔薇道。
沈寧眸光一閃,訥訥地看向了母親。
“他們總擔心你再經歷一回痛徹心扉。”
鄭薔薇將手爐放在了沈寧的懷里。
母親的目光,溫柔如水。
“而母親擔心你畫地為牢,失了屬于你的勇氣,再錯失掉上天的贈禮。”
鄭薔薇道:“人的一生,青蔥歲月里,總能遇到一些錯誤的人,做一些錯誤的事,最忌不知悔改,一錯再錯,更忌囚于過往之錯,從而困其百載。”
“阿寧。”
“女人的并非要用婚姻和情愛來證明什么。”
“但也無需害怕,坦蕩蕩,昂首去走你想走之路。”
“不論是婚姻,還是其他。”
“只要你想。”
鄭薔薇作為母親看得出,女兒對沈大宗師是有點兒感情的。
那一份感情,不濃不淡,如溫水煮酒。
“好。”沈寧沉默良久,咧著嘴笑。
紅衣白雪,陽光和煦,卻道冬日正好,恰如明媚。
……
顧府。
“啊啊啊啊啊。”
顧蓉喊得慘叫連連,一雙腿腫脹不已,時時刻刻都在疼痛。
“朱太醫,當真沒辦法了嗎?”
顧景南焦灼地問,看見母親的樣子,眼睛紅了大圈。
原以為回京后會迎來嬌妻美妾,平步青云的大好人生。
怎知處處碰壁,沒一件好事。
朱太醫便收拾藥箱便說:“顧將軍,顧老夫人的性命能保,但青亡藤留下的后遺癥,實難根治,除非去神農,去老神醫來,否則縱觀大燕的太醫院,都無法根治。老朽已為顧夫人開了方子,每日服下,會有所緩解。”
“勞煩朱太醫了。”顧景南的神情透著疲憊。
朱太醫拱了拱手,便提著藥箱離開顧府。
“兒啊。”
“娘好痛啊。”
顧蓉淚流滿面,聲音越來越啞。
顧景南坐在邊上,握著顧蓉的手,流露出了愁容。
“好端端的,怎么會誤食青亡藤呢?”
顧景南思來想去都想不明白,隨即召來顧府僅剩的婢子們一頓呵斥,詢問顧蓉用食的情況。
婢子匍匐在地,顫抖著身說出原委:
“將軍,奴婢不知那青藤有毒啊,是老夫人從外面帶來的。”
把青藤賣給顧蓉的菜販倒也聰明,自知自己是偷盜來的東西,不敢大張旗鼓的,只敢私下販賣,且說親戚有門道,便讓顧蓉信了去。
顧蓉也不蠢,先讓婢女吃了兩天,見婢女容光煥發的,才自己一天三頓的吃。
再加上她生怕菜販把這么好的東西賣給沈家讓鄭薔薇那個老不死的吃了去,導致這件事府上還就只有她知道。
“娘,到底是誰給你的?”顧景南惱怒不已,“我不是早就跟你說了嗎,外面的東西莫要亂買。”
最讓顧景南苦惱的事,青亡藤確實有青藤這個別名,初食也有藥效,是顧蓉非要猛吃,非要說旁人下毒,也實難取證。
顧蓉痛得渾身發顫,實難相信黑水街的舊友會害自己。
定是他們嫉妒自己如今的顯赫!
才想出這造惡的法子來。
“殺了他們!把他們千刀萬剮!”
她兒是平定戰亂的大英雄,殺幾個人又算的了什么?
她本該錦衣玉食,安度晚年,卻被迫沾染上了這么個病。
老天,無眼啊!!
“啊啊啊啊。”
顧蓉又慘叫出聲。
疼痛感宛若洪水猛獸,近乎將顧蓉吞噬。
直到喝了丫鬟熬來的藥湯,方才緩解了許多。
顧景南心里雖不是滋味,卻也煩悶得很。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
君家倒臺的事還記憶猶新,昨夜夢魘纏身俱是剔骨之刑,而今母親又癱在床榻慘遭折磨,顧景南不由紅著眼說:“是天要亡我嗎?”
……
晌午時分。
納蘭晴在沈家小心翼翼待了兩日,見沒人提及先前之事,便長舒了一口氣。
小玉驚喜道:“夫人,看來沈將軍是打算放過我們了。”
“放過?我需要她放過?”
納蘭晴冷笑,“我可是沈驚風明媒正娶回來的原配夫人,她不過是個女兒罷了,女兒都是潑出去的水,沒什么用。”
小玉壓低了頭,想勸兩句,卻又不敢再多說什么。
“沈寧一個外嫁女,下堂婦,豈敢唆使兄長真把我給休了,沈家位高權重,剛從牢獄當中出來,量她沈驚風也不敢休我。”
納蘭晴望著鏡中的自己,抬手撫摸臉頰。
如花似玉的容顏,偏偏總是要獨守空房。
她究竟哪一點比不上那葉傾城了?
“納蘭夫人。”
外頭走來了采蓮。
納蘭晴見是采蓮,收起了方才那般的神情,淺笑著道:“莫不是阿寧妹妹有話要交代?”
復又端起了長嫂的架勢。
卻也忘了那日撕破臉時彼此的難堪。
采蓮眨巴了兩下眼睛,倒也學會了賣關子,“嗯,是小姐讓我來的,請夫人你去一趟。”
納蘭晴微微地抬起了下頜,欣喜之情可謂是溢于言表。
關了她的禁閉又如何,還不是得來請她出門?
采蓮欣賞著納蘭晴面龐上豐富多彩的表情,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小姐讓夫人你收拾收拾,收拾好了去官媒那里,”
隨著她把話說完,就看見納蘭晴臉上的神情一點一點的,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龜裂開來,逐漸地爬滿了萬分的不可置信。
“官媒?為何要去官媒那里?”納蘭晴近乎尖叫。
采蓮:“大公子的兩封休書已經遞交給了官媒呢,夫人早點收拾的話,也好趁天還沒黑就回納蘭府。”
沈驚風要把她休了?
她被禁足時,原以為只是威懾她的話。
憑什么?!
她這辛苦的兩年,付出的感情,又算得了什么?
孩子雖是假的。
但她對沈驚風的感情是真的啊。
“驚風不會對我這般無情的,我要去見驚風!”
休書遞交官媒,就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沈家乃重臣之家,怎能隨便就休妻?”
納蘭晴慘白著臉往外沖去。
路上,遇到了沈如玉、沈如花兩姐妹。
“納蘭嫂子,這是要去哪里?”沈如玉故作不知地問,并且擋住了納蘭晴的路。
“滾開。”納蘭晴一刻都不愿裝下去了,“我沒心情跟你說話。”
沈如玉用手輕拍了下額頭,“瞧我這記性,剛發生的事就忘記了,驚風堂哥的休書都送到官媒那里去了,我怎還能叫你嫂子,豈不是折煞了我?”
“沈如玉,你又能好到哪里去?沈家鋃鐺入獄,九皇子看都沒看你一眼,我之今日,不過就是你之明日,我們彼此彼此罷了。你再瞧不上沈寧,見到她,你不還是得彎腰低頭,又何必來五十步笑百步。”納蘭晴刻薄地道。
沈如玉的眼神微黯,面色一變,旋即揚起了臉說,“我與沈寧,歸根究底都是我沈家人的事,不會是納蘭家的事。”
話里話外都在擠兌納蘭晴是個外人。
納蘭晴推開沈如玉急急忙忙往外趕。
她想要去阻止。
卻在長街,遇到了騎馬回來的沈驚風。
烈馬疾馳而過。
納蘭晴到了街上,張開雙手將人攔住。
沈驚風在關鍵時刻勒緊了韁繩,使得馬得前蹄和上身踏地蹬起,呈現了彎月的輪廓,以及一輪揚起的披風。
紅鬃馬上,男人皮膚呈現小麥色,在日輝下透著一層淡淡的光澤,神秘而不可褻瀆般。
“讓開。”
“你不能休我!不能!”
納蘭晴瞪著眼睛說。
吵雜的聲音,吸引來了四周圍觀的百姓們。
“我是你的結發妻子,我無過無錯,你憑什么休我,我還為你失去過一個孩子!”納蘭晴紅著眼睛流淚。
沈驚風平靜地望著她。
雪色滿城,人流如織。
旁邊的酒樓之上,窗臺前坐著身穿白衣的女子,頭上戴著同色的帷帽,桌上的茶已涼,手中的醫書卻看了好幾頁。
女子的周圍,已經有不少人被吸引了注意力。
登時覺得眼前的熱鬧,比任何菜都要下飯。
“那不是沈家的大公子嗎?當初據說和前太傅家的葉小姐是青梅竹馬,卻又與他人鬧出未婚先孕的丑聞,被迫娶了納蘭晴。”
“沒想到這會兒,竟然要休妻了,沈家不是從來都不納妾,不休妻的嗎,今年倒是有意思,沈家兒郎休妻,嫁出的女兒還要休夫。”
“要說那葉傾城啊,沈驚風冒死見了皇上跪地為她求情,從小就養在沈府,當時乃是上京城的一段佳話啊。”
“沙,沙……”
眾人說著,那頭戴帷帽的女子,又翻了一頁書卷。
她嫻靜脫俗,即使不露臉,也有著一種如孤月般的清冷氣質。
似遺世獨立的仙,尚未羽化前。
“沈驚風!”
“你不能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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