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寧——”
男子的嗓音清潤而又醇厚,煞是好聽。
沈寧抬眼,淡淡地望著近在咫尺的他,便輕“嗯”了一聲。
“你是什么,我便是什么。”
你若是傲視群雄俯瞰這滿朝文武金鑾殿上的將軍,我便也是高高在上的大宗師。
你若是桀驁的凡臣賊子,我便也是遺臭萬年的史書一筆。
故而。
想做什么,便去做。
你非孑然之身,有人與你同行。
風雪很大。
沈寧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從他的眼睛,看到了他的靈魂。
不由想到望月樓。
那三年顧府孤寂獨自扛的時候,偶爾也會望高樓。
后來才知,樓上有人看她。
晝夜不休。
杯盞不停。
沈寧勾著唇不自覺地笑了笑,復又冷峻神情,刻意地板著一張臉問:
“當真?”
“千真萬確。”
“……”
無數雙眼睛看著風雪之中的二人,俱是詫然。
說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也不為過。
彼此站在那里,就讓人挪不開視線。
元和皇帝很滿意地看著這一幕。
更讓他滿意的是,沈寧之忠心耿耿和大宗師之無腦愛慕。
一個男人,身居高位,滿腦子情愛當是蠢貨。
當是皇圖霸業,志向遠大。
但也正因如此,元和皇帝的麾下,才能多一員猛將。
盛宴絲竹聲聲,觥籌交錯微光映月輝。
趙髯之死,并未掀起多大的風浪。
子衿隊伍回到了場地。
去時孤單,來時多了一群故人。
韓劍星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身后是陸子白等布衣。
近鄉情怯般。
距離舊日師長秦老越來越近,步子反而愈發緩慢。
不敢靠近,心在纏然。
他只懊悔多年離京前,和秦老大吵一架。
秦老灰濁的眸子泛起了紅,花白的眉都帶著遏制不住的笑意,頗是喜極而泣。
終于,韓劍星來到了秦老的面前,他深深地吸了口氣,莫大的勇氣陡然而至,便屈膝跪下,抱拳道:
“不孝徒兒,拜見秦師。”
“徒兒不孝,多年路京門而不入城,未曾看家師一眼。”
那會兒,秦老的頭發還沒白這么多。
如今,找不到一根黑的了。
就連須眉,都是爽白的。
額頭、眼角以及臉龐,有著老人的斑點和褶皺,那都是歲月匆匆留下的痕跡。
師父,真的老了。
閻羅殿也不過臨門一腳。
王權富貴,布衣百姓,長壽也不過百年,唯有大宗師上,才可多活些年頭。
“師父……”
韓劍星哽咽,淚如雨下,已不見年少的風發。
秦老站在原地不動。
自此,老人方才知曉,人在過度的震驚之下,竟是會完全地呆愣。
他的靈魂想要往前,但雙足卻如同老樹般深深扎根在地上讓他不得動彈。
一雙灰濁的眼眸,已被水霧蓄滿徹底地模糊了視線。
韓劍星的面孔和身影不再是那么清晰,在朦朧的霧水里,就好似過去無數次想起遠在他鄉之徒那樣,追悔莫及,卻難再見,隨著年歲越大,倒是忘記了徒兒年輕的面孔,只剩下模糊的輪廓…
想至此。
老人驀地一驚。
他忽然踏步往前,顫顫巍巍的雙手,把韓劍星扶起。
淚水流淌滿面。
他說:“錯了是為師錯了,為師害了你。”
“師父。”
韓劍星說:“你沒錯,你看今日之大羅陣,如你當年所想,你沒有錯,是徒兒當年空有張狂而無相應的實力,找不到大羅之陣的核心和爆發點,以至于把錯歸咎在師父的身上,更不應該不告而別。徒兒既對不起故鄉的父母,更對不起師父你!”
話音落下,雙手撐在地上,匍匐之時直接連磕了幾個響頭。
秦老把他扶起,心疼地碰了碰韓劍星紅腫的額頭。
“你這孩子,怎么還和當年一樣,一根筋的,就是不聽師父的話,疼吧?”
“師父,徒兒不疼,徒兒心里高興。”
韓劍星笑的像個孩子。
劉安河側眸看來,眼神多了幾分陰森。
宮武宴的意外太多,多到讓他不痛快。
“你的腿……”
秦老欲言又止,萬分心疼地看著韓劍星的雙腿。
韓劍星笑著說:“是徒兒自己摔的,給師父丟臉了,還請師父責怪。”
說著,又行了一禮,作了長揖。
而這,讓師父老人家心疼到了極點,眼睛赤紅的,隱忍著萬分的沉痛。
韓劍星知曉劉安河在燕京學宮如日中天,比當年的地位還要更高更穩固。
與其讓秦老一把年紀還為他奔波,心生怒恨,不如藏起當年之事。
秦老咬緊了牙關。
徒兒沒說。
他也沒說。
只因說了沒用。
若要有用,就得有個漂亮的萬全之策才行。
秦老長嘆了口氣。
背過身,悄然擦拭著眼淚。
劉安河看見這樣的畫面,心底里的不痛快登時就煙消云散,唇角勾起了淺淺的笑,猶若個得意洋洋的勝利者般。
他便喜歡這看虛偽師徒的痛苦之情。
從前如此,現在更如此。
沈寧踏高臺,垂眸看了眼。
目光緩緩掃過劉安河,眸底多了些心意。
大宗師陪著她一起走到了盛宴之地,對著御座上的男子行禮。
沈寧屈膝跪地。
至于大宗師。
以他的身份地位,讓他作揖彎腰,就已是莫大的震撼了。
旁側,陰影加重,男子行禮帶著風。
“砰。”
他撩袍。
他屈膝。
他和心愛的女人,一同跪在痛恨多年的皇帝面前,如那忠誠的殿下之臣。
沈寧瞳眸微縮,側目看去,眼底涌動著難以言說的情緒。
心口一陣陣的發顫。
疼痛感傳到了指尖。
十指連心,也不過如是。
男子跪地,脊背依舊直。
他側頭,對著沈寧笑。
“沈某說了,婦唱夫隨,便一世都是婦唱夫隨。”
于是,他轉過身面朝皇帝兩手拱起道:“沈將軍未婚夫,沈云,叩見陛下,叩謝陛下之賜婚。”
元和皇帝的喜意和高興都寫在臉上。
這滿座群臣,驚了又驚。
沈家人,沉默,再沉默著。
沈國山在無人看見之地,長嘆了口氣。
沈如是目光幽幽地望著大宗師,只道這般能屈能伸的男子,才能站在他家阿妹的身邊,同行這神州大地,留下光風霽月又濃墨重彩的厚厚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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