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沒有一絲燈火，黑暗裹著四周。
唯有小船亮著一盞燈火。
“到遠山渡做什么？尋親還是訪友？”船家隨口問道。
“既不尋親也不訪友，去轉一轉。”李平安說。
“去轉一轉？”船家疑惑道，“那地方有什么好轉的？”
“沒什么好玩的地方？”
“兵荒馬亂的，什么好玩的地方！”船家說道，“能活下去便已經不錯了，若是抱著這個心思，還是趁早回去吧。”
“來都來了。”
船家絮絮叨叨地說道：“那遠山渡前些年一直在打仗，死了不少人。
據說整個渡口都被鮮血染紅了。
常有孤魂野鬼在此飄蕩，嚇人得很。
后來大仗不打了，但一直也很亂，小仗不斷。
響馬盜賊殺人越貨........”
李平安微微點頭，悶頭喝著面湯。
不時有寒風打來。
“既然這么亂，船家為何還要在此，干嘛不換一個地方？”
“我？我在等我兒子！”
“哦？”
“我兒子出息，進京趕考去了。
三歲識字，五歲念書，窮人家的孩子出個讀書人不容易。”
說起自己的兒子，船家滿臉笑容。
貓兒鼻尖上下起伏，似乎是嗅到了某種腐爛的味道。
轉頭看向老牛。
牛牛是不是又偷偷放屁了？
李平安耐心地聽著，像是嘮家常一般與船家說著話。
“我跟我婆姨從小一起長大，十八歲有的娃。
不過那時候還沒成親。
她家里人北上逃難了，逃難那晚她說要偷偷跑出來，跟我在一起。
我等了她一晚，也沒見著她。
后來我就在這兒等她，一晃兒孩子長大了。
進京趕考后，我又在這兒等我兒子。”
李平安：“卻是不再找一個嗎？”
“找什么？”
“找個婆姨。”
“那我婆姨回來找我該咋辦勒。”
李平安笑了笑。
“你呢？”
講了這么多自己的事情，船家忽然開口問道。
“我？”李平安抬起頭。
船家道：“看你這打扮應該是個有本事的人。”
“為何呢？”
“這年頭沒本事的人大多都死了，且沒點本事，誰敢走這夜路。”
“算是有些本事。”
“有本事的人，來這兒作甚？”
“隨便走走罷了。”
船家只當作是對方不愿意跟自己明說，便也不多問。
“咚——！！”
行到中途，忽聽一聲沉重響聲。
船身重重一晃。
船家嚇了一跳，用船槳在河水中剝了幾下。
忽然一股巨力，將他拖拽進水中。
“哎...救命啊！救命.....”
看著船家被扔進水中。
李平安伸出一只手，抓住他。
便輕松將他拽上了船上，又抬起一只手輕輕在水面上一點。
頓時，河面起了波紋。
便就此平靜下來。
船家渾身濕漉漉的，看著這副場面，怔了片刻。
“這...這....”
“船家無事？”
“....無事，無事！”
船家抹了一把臉上的水。
兒子還沒回來呢，自己可不能死在這里。
“天冷，船家去船上歇息一會兒吧。”
“你會劃船？”
“在下是不會的。”
說著呢，便見小船迅速地飄動起來。
這速度全然不像是全靠著風力而走。
船家狐疑地看了一眼李平安。
啊？誰在劃船？
“哞！”
老牛趴在船尾，兩條腿在水中上下晃動著。
貓兒也學著它的動作，不過顯然腿不夠長。
所以根本夠不到水面。
船家揉了揉眼睛，又看了看李平安。
..............
到了渡口。
船家已經換了一身干凈的衣裳，跟下船的李平安連連道謝。
并且堅決不收船錢。
船家嘿嘿一笑，臉上的褶子像是開了花一樣。
“以后要小心一點了，多虧了今天有你在。
不然便是要死在這兒了，連兒子都看不見了。”
李平安悵然若失，輕輕一嘆。
“船家，我吃了你一碗面，還你一個來世如何？”
“嗯？”
船家一愣，卻是不明白這沒頭沒腦地說的什么話？
李平安沉聲道：“執于一念，將受困于一念。”
船家皺眉，“你...你再說什么？”
他后退了一步，卻好似碰到了什么。
低頭一看，便見是一具早已腐爛的尸體。
“這....這這是我！？”
船家“噗通”一下跌坐在船上，滿臉的不可置信。
“不！不！我還沒死！
我怎么可能死，我還要等我的婆姨，還要等我考上功名的兒子，我怎么能死呢！！”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
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李平安已念起了往生之咒。
船家身上一縷縷黑氣升騰。
“不！不！！”
“你誤會了，我不可能死的，你能不能別念了。”
船家已經嗚咽哭了起來，倒像是個小孩了。
“我婆姨和我兒子找不到我會著急的......”
“敕就等眾，急急超生。
敕就等眾，急急超生。”
往生咒卻已是念到了最后。
李平安輕輕一嘆，“船家....卻該上路了，你等的人等不到了。”
船家便耍無賴似的又大哭起來。
哭了一陣子，便又像是認了命似的。
“罷了罷了。”
船家道：“還望仙長告知我，我那婆姨和進京趕考的兒子如何了？”
李平安做了一個掐算的手勢，說道。
“你兒子做了官，婆姨又嫁了一個好人家，一切都好得很呢。”
船家便如釋重負，喃喃道：“那便好了，那便好了。”
他的身軀逐漸消散，跪在地上。
向李平安磕了一個頭，“多想仙長，大恩大德無以為報。”
“船家不必如此.....”
李平安伸手去扶他，卻還沒來得及。
身影便已模糊消散在天地之間。
李平安收回了手。
隨后和老牛挖了個坑，將船家的尸身給埋了。
貓兒問：“他兒子真的做官了嗎？”
“在下不知道。”
“不知道，為什么要騙他。”
“善意的謊言。”
“嗯........”
貓兒忽然抬起頭，“那你是不是經常騙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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