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血蓑衣 > 第七百二十一章:咫尺天涯
  “諸位大人,知州大人已提早打過招呼,小的們將一切應用之物統統安排妥當,里面請!”

  五月十四,下午。送親的隊伍踏入均州地界,依照“行帖”計劃,當地知州已提早安排四間相鄰的客棧,供送親的隊伍下榻。

  一路至此,整整十四天,柳尋衣和趙馨沒有說過一句話,甚至連見面的機會也少的可憐。

  每日清晨,趙馨從客棧登上馬車,一直抵達下一間客棧,下車后直接被人引入房間,甚至連用膳都在房間內單獨進行。

  因此,柳尋衣一天只能見到趙馨兩次,一次是她上馬車的時候,另一次是她下馬車的時候。可即便如此,趙馨身邊仍有許多人前呼后擁,令柳尋衣只能遠遠觀望,根本沒機會靠近。

  為避免引起蒙古人的懷疑,柳尋衣縱使心中渴望與趙馨長相廝守,也不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表露出半分異樣。每一次上車、下車,柳尋衣都會站的遠遠的,目光隱晦卻難掩深情地眺望著人群中的趙馨,用她那稍縱即逝的模糊身影,勉強填補內心的空虛與思念。

  當趙馨的身影消失在柳尋衣的視線中,他才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騎在馬上魂不守舍地反復回憶著二人的點點滴滴,不知不覺晃過一日,直至夕陽西下方才回過神來,再度凝視與自己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涯的心上佳人。

  十四天,對柳尋衣而言仿佛白駒過隙,又好似度日如年。

  他就像一具失去靈魂的行尸走肉,跟著送親的隊伍漫無目的地走過一個又一個地方,卻對周圍發生的一切及遇到的一切全然不做反應。甚至連吃過什么東西、住過什么地方、說過什么話……也是一點印象都不留。

  若問他這段時間究竟靠什么支撐著自己?又是靠什么可以在如此依戀與渴望的心境下,仍能保持與趙馨的距離,甚至在外人面前佯裝出一副素不相識的冷漠?或許,連柳尋衣自己也說不清楚。

  但可以肯定的是,柳尋衣的鎮定與克制絕非來自理智。恰恰相反,更多的應該是來自于回憶和幻想。

  憑借回憶和幻想支撐的鎮定,不應該稱作“鎮定”,而應該稱之為“麻痹”。

  趙馨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對柳尋衣而言就如同一壇馥郁醇香的美酒,令他如癡如醉,如夢如幻,真假難辨,虛實不分。

  望著她、盼著她、想著她……漸漸混淆現實與夢幻的區別,模糊二者的界限,以至于柳尋衣時常騎在馬上呆呆地傻笑,有時甚至從馬上翻下來也渾然不察,令跟在一旁的馮天霸、蘇禾等人倍感錯愕。

  其實,在這支隊伍中,整日心猿意馬,茶飯不思的人又豈止柳尋衣一個?

  只不過,趙馨的處境比柳尋衣更復雜,因此她的偽裝也要比柳尋衣更加天衣無縫。

  趙馨一直在內心默默告誡自己,無論何時何地,斷不能與柳尋衣四目相視。因為她害怕自己一旦看見柳尋衣那雙含情脈脈的眼睛,便會心生不忍、會珠淚千行、會意志動搖、會情不自禁……

  正因如此,每當趙馨上車、下車的瞬間,她都會小心收斂自己的目光,甚至故意閃躲柳尋衣的“癡盼”。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縱使知道自己這樣做會令魂牽夢縈的柳尋衣大失所望,甚至會令他痛斷肝腸,但趙馨仍要狠下決心,盡可能地保持自己的儀態與矜持。

  每一次“無視”,對趙馨而言都如同經歷一場鏖戰,當她遠離柳尋衣的視線后,心情之壓抑、精神之萎靡、氣色之衰微,令人不忍直視,望而生憐。

  更無奈的是,一切苦果趙馨只能獨自承受,無法向旁人傾訴。

  然而,即便趙馨拼盡全力地維系自己的“鐵石心腸”,可當她獨自一人坐在馬車內的時候,一雙美目仍抑制不住地透過重重阻礙望向柳尋衣那若隱若現的背影。

  每一次偷瞄,她的嘴角都會難得的揚起一絲會心的微笑。

  愛的如此狼狽、如此卑微,甚至連一個眼神、一個微笑、一聲問候都變成遙不可及的奢望,柳尋衣和趙馨的有緣無分,令人既心疼又無奈。

  “公主,上房已收拾妥當,飯菜皆已備齊,請上二樓!”

  丁輕鴻的聲音將神思恍惚的趙馨驚醒,在兩名婢女的攙扶下,她緩緩走下馬車,當余光不小心掃到遠處的柳尋衣時,她的心頭猛然一緊,眼底深處閃過一絲淡淡的慌亂。不過她掩飾的極好,迅速平復心緒的同時,開口向丁輕鴻問道:“我們到哪兒了?”

  “回公主,我們已進入均州地界。”丁輕鴻似乎察覺到柳尋衣和趙馨的“遙相感應”,故而將身體微微前傾,恰如其分地遮住柳尋衣的視線,同時伸手朝客棧一指,陰陽怪氣地笑道,“河西王派人傳話說他風寒未愈,擔心將惡疾傳染給公主,因此就不來向公主問安了。”

  “好。”

  趙馨漫不經心地作答,而后在一眾婢女的簇擁下緩步朝客棧走去。

  當戀戀難舍的柳尋衣下意識地抬腳跟上去時,徐廣生卻突然橫身擋住他的去路。

  “徐將軍,這是什么意思?”

  馮天霸和徐廣生互不順眼,此刻見徐廣生無事生非,忍不住開口替柳尋衣說話。

  “柳大人不要誤會,公主的腳力不比你我,柔弱女子走的慢,此刻尚未進入客房,因此請柳大人在此稍候。”徐廣生理直氣壯的口吻,令柳尋衣的臉色微微一變。

  “徐廣生,你有必要做的這么絕嗎?”馮天霸慍怒道,“難道柳大人和公主連見面的資格都沒有?”

  “臨行前,樞密副使交代過不許公主和柳大人單獨相見,甚至連碰面也盡量減少。”徐廣生面無表情地說道,“本將奉命行事,若柳大人認為不妥,他日回到臨安城可以在樞密副使面前告我一狀。”

  “你不要欺人太甚……”

  “還有!”未等馮天霸駁斥,徐廣生的眼神陡然一寒,冷冷地盯著面色鐵青的馮天霸,語氣不善地說道,“我是護衛將軍,你只是隨行,下次和本將說話的時候記住自己的身份,不要尊卑不分,沒大沒小!”

  “你……”

  “算了!”柳尋衣伸手拽住憤憤不平的馮天霸,低聲道,“這里不是吵架的地方。”

  說罷,柳尋衣將深邃的目光直直地投向徐廣生,雖一言未發,卻令徐廣生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心底發憷,渾身上下愈發不自在。

  漸漸地,徐廣生的目光變的飄忽不定,似是不敢再直視柳尋衣的雙眸。

  “幾位大人,可以進來了!”

  突然,丁輕鴻的聲音自客棧響起,仿佛一棵救命稻草般令徐廣生精神一震,趕忙從柳尋衣身前抽身而退。

  “小人得勢!”

  馮天霸冷哼一聲,大步流星地走向客棧。

  柳尋衣本欲抬腳,卻忽然心頭一驚,下意識地抬頭朝客棧二樓望去。

  然而,就在柳尋衣抬頭的一剎那,二樓的一扇窗戶猛地被人關上。

  雖是電光火石之間,但柳尋衣仍從一閃即逝的窗縫中,清清楚楚地看到趙馨那張憂郁而緊張,最后又略顯倉惶的復雜面容。

  只此一眼,令柳尋衣的心臟仿佛漏跳一拍,一個不顧一切飛身上樓的沖動念頭,難以抑制地涌入他的腦海。令其眼神顫抖,神情激動,甚至連呼吸也漸漸變的急促起來。

  “馨兒,你是不是有話想對我說?”柳尋衣的心中五味陳雜,思緒萬千,“你是不是像我思念你一樣……思念著我……”

  “柳兄弟!”

  當柳尋衣用最后一絲理智拼命壓制著自己飛身上樓的沖動時,蘇禾爽朗的聲音陡然自其身后傳來。宛若一盆冷水,將柳尋衣心中那團烈火瞬間澆滅。

  “蘇……蘇大哥。”柳尋衣一臉茫然地望著笑容滿面的蘇禾,用盡可能平靜的語氣問道,“河西王身體不適,你不在一旁照顧,怎么到這里來了?”

  由于按陳、蘇禾與趙馨、柳尋衣不住同一間客棧,因此柳尋衣才會有此一問。

  “河西王讓我來問問明日的行程。”蘇禾道,“我們已經走了半月,可至今仍未出大宋地界,河西王難免有些心急。”

  “行帖在徐將軍手中,蘇大哥請!”

  說話的功夫,二人一起進入客棧大堂。

  當蘇禾表明來意,徐廣生趕忙拿出行帖細細翻閱,答道:“依照計劃,我們明日下午抵達秦嶺南麓的云牙鎮,隔日啟程穿過秦嶺。如無意外,后日傍晚便可進入蒙古地界。”

  雖是“蒙古地界”,實則亦是漢人地盤。

  蘇禾沉吟道:“河西王的意思是,穿過秦嶺后將十大車嫁妝交由當地府衙派人護送,我們和王妃輕裝簡行,盡快趕奔和林,不知幾位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柳尋衣的眉頭不禁一皺,剛欲開口接話,卻不料徐廣生已欣然允諾:“沒問題!進入蒙古地界,一切聽從河西王及隋將軍的安排,本將今晚便吩咐麾下將繁重物資清點裝車,而后交由當地府衙一并護送。”

  “如此甚好!”

  見蘇禾與徐廣生達成合意,柳尋衣縱使心有芥蒂,此刻也不便冒然插嘴,以免當著蘇禾的面與徐廣生僵持。

  商議作罷,蘇禾不再耽誤,向幾人拱手告辭。

  “徐將軍,公主身體柔弱,匆忙趕路她如何吃得消?”柳尋衣按耐不住內心的不滿,質問道,“你身為護衛將軍,豈能不替公主的身體著想?”

  “柳大人多慮了!”徐廣生冷笑道,“你以為只有你關心公主的身體?不要忘了,她現在不僅是大宋的公主,更是蒙古的王妃。有些要求,蒙古王妃可以說,我們卻不能替她說。就像馮天霸不能在本將面前肆無忌憚一樣,這是規矩。還有,無論是大宋公主還是蒙古王妃,都輪不到柳大人如此氣急敗壞的關心。畢竟,人家現在是有夫之婦,希望柳大人多一些忌諱,這……也是規矩。”

  “可是……”

  “將軍!”

  未等柳尋衣辯駁,一名軍士匆匆闖入客棧,先舉目張望一番,而后跑到徐廣生身邊竊竊私語,令徐廣生不禁一愣,眉宇間逐漸浮現出一抹狐疑之色。

  “當真?”

  “千真萬確!”

  得到軍士的肯定,徐廣生的眼神變的有些古怪,他先深深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柳尋衣,而后與丁輕鴻耳語幾句,似是囑咐些什么。最后在軍士的引路下,火急火燎地朝客棧外走去,留下不明真相的柳尋衣和馮天霸面面相覷,半晌不知所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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