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血蓑衣 > 第九百一十三章:破繭重生
  一路而來,洵溱在心中反復斟酌見到柳尋衣后該如何開口。

  然而,當她來到葬龍潭時,卻發現黑漆漆的潭中竟空無一人,四處亦尋不到柳尋衣的蹤跡。

  “難道柳尋衣已經離開?”

  “砰!砰!砰!”

  心思未定,靜如死寂的葬龍潭突然傳出三聲巨響,直將洵溱嚇得一怔。

  緊接著,波瀾不驚的潭水翻滾沸騰,三道水柱宛若三道黑色閃電沖天而起,于半空纏繞交織,爭先恐后地直插云霄。

  霎時間,波濤洶涌的葬龍潭被“節節高升”的三條水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吸干”,令聚積沉淀在潭底的沙石土礫、獸骨蟲骸重見天日。

  直至最后一滴潭水飛離地面,三條水柱于半空幻化成一條水缸粗細,十丈見長的恐怖蛟龍,追云趕日,盤山而繞,驅雷策電,攪海翻江。

  “轟!”

  虎嘯龍吟,威震八荒。忽見一道人影快若閃電般順著蜿蜒騰涌的“蛟龍”逆流而上,直至破水而出,乍現于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當此人橫空出世的一剎那,蛟龍似乎完成它的使命,仰天長嘯,凌空激蕩,化作一陣狂風暴雨,噼噼啪啪地墜回葬龍潭中,將幾近干涸的潭池重新填滿。

  驚魂未定的洵溱下意識地抬頭觀望,但見半空之中,一道魁梧挺拔,棱角分明的身影在日光映射下若隱若現,熠熠生輝。

  “那是……”

  當滿心困惑的洵溱屏息凝神定睛細瞧,雙眸漸漸適應刺目的陽光,辨清半空中的人影正是破繭重生的柳尋衣時,尚未面露欣喜,眼神卻驟然一變,臉上瞬間溢滿尷尬與羞惱。

  與此同時,她急忙收回目光,氣哼哼地轉過身去,嗔怒道:“無恥之徒,你為何不穿衣服?”

  “啊?”

  正在全心全意沐浴陽光,感受重生美妙的柳尋衣根本沒料到附近有人。

  因此,當他聽到洵溱的驚呼,登時精神一振,面露慌亂,身體四周迅速縈繞出一團混沌氤氳,阻擋洵溱視線的同時,亦將自己的身軀籠罩于內。

  “你……你不在山下好生呆著,跑來這里作甚?”

  大驚失色的柳尋衣連忙飛身落地,手忙腳亂地將放在潭邊的衣袍胡亂裹在身上,語無倫次地喋喋不休,似乎在盡力緩解尷尬。

  “光天化日……一個大男人竟然一絲不掛,好不知羞恥!”洵溱臉頰通紅,頭也不回地斥道,“難不成你有什么怪癖?”

  “怪癖?”柳尋衣一邊整理著衣袍,一邊委屈作答,“荒郊野嶺,四下無人,我在葬龍潭浸泡七天七夜,如果一直穿著衣服……豈不是很奇怪?”

  “你……”

  “好了!好了!無論如何是我粗心大意,剛剛多有冒犯,萬望洵溱姑娘恕罪。”柳尋衣似乎不想在自己的囧事上過多糾纏,于是連連向洵溱拱手賠罪。

  “是我自己倒霉,一大清早就看見……”言至于此,洵溱的聲音戛然而止,似乎難以啟齒,匆匆轉移話題,又道,“桃花婆婆不愧是‘天下第一神醫’,看來你的傷勢已經痊愈了。”

  “托你的福,僥幸撿回一條命。”柳尋衣不可置否地點點頭,又見洵溱遲遲不敢回身,不禁訕訕一笑,低聲道,“我已穿好衣袍,你……可以轉身。”

  “哦!”

  陰陽怪氣地答應一聲,洵溱佯裝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淡定模樣,眼神飄忽不定,慢慢吞吞地轉過身來。

  今日的柳尋衣,無論是精神氣色還是舉手投足,皆與七日前判若天地。

  當初的他眼神渾濁,神態萎靡,氣若游絲。今日的他目光深邃而明亮,面色紅潤而飽滿,氣息渾厚而悠長,儼然已重回巔峰。

  “這是……內力外化?”

  當洵溱看到柳尋衣周身漸漸消散的氤氳時,不禁暗吃一驚,但轉念一想,如今的他已吸收黃陽明幾十年的內力,能夠做到“內力外化”也是情理之中,故而不再大驚小怪。

  “幸得黃前輩傾囊相授,讓我的武功突飛猛進。”柳尋衣朝自己的身體打量一番,感慨道,“古人云‘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沒想到,此番道理在我身上如此靈驗。”

  “福禍相依,你也算因禍得福。”

  “若無你們出手相救,縱使我有十條命也不夠死。”柳尋衣自嘲道,“經此一劫,我已看透人生無常,生死由命。其實,過去的很多事,我都不該斤斤計較……”

  “有些事可以不計較,但有些事……卻不能不計較。因為你不計較,不代表別人也不計較。”洵溱話里有話地打斷,“殊知‘樹欲靜而風不止’。你活在世上會讓很多人提心吊膽,夜不能寐。你可以不記恨他們,但他們卻日日夜夜‘惦記’著你。”

  “冤有頭、債有主。老天爺沒有收走我的命,就是因為我在人間的恩怨尚未了結。”

  在洵溱的提醒下,柳尋衣回憶起這段時間自己遭受的種種不公與折磨,清澈的眼神驟然一寒,兩道攝人心魄的幽光宛若兩道利劍迸射而出。即使知道柳尋衣并非針對自己,但洵溱仍情不自禁地感到一陣后背發涼。

  “柳尋衣,你的武功……進步如何?”洵溱好奇道,“與清風相比、與昔日的洛天瑾相比……又如何?”

  “我不知道。”柳尋衣苦澀搖頭,“黃前輩的‘乾坤九極功’固然高深莫測,但清風與洛府主的‘紫薇神功’也非浪得虛名。”

  “只論內力,你以為如何?”洵溱心有不甘地追問,“見你剛剛輕而易舉地施展出‘內力外化’,想必內力至少已達到九重。”

  聞言,柳尋衣面露糾結,吞吞吐吐:“并非我妄自尊大,今日的我內力之渾厚充盈前所未有,應該比將‘易筋經’練至大成的悟禪小師傅……更勝一籌。”

  “如此甚好!”洵溱似笑非笑地揶揄道,“以你現在的‘江湖地位’,如果沒有保命的本事,恐怕連長白山都走不出去。”

  面對洵溱的挖苦,柳尋衣哭笑不得,撇嘴道:“有勞洵溱姑娘專程跑來提醒我。”

  “此言差矣!”洵溱臉上的戲謔漸漸收斂,眼眸深處閃過一絲猶豫,不過稍縱即逝,云淡風輕地笑道,“其實,我來找你……是為向你道喜。”

  “道喜?”柳尋衣眉頭一皺,儼然沒聽懂洵溱的意思,“在下何喜之有?莫非恭喜我大難不死?”

  “非也!”洵溱諱莫如深地緩緩搖頭,“此事與我要說的喜事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你們漢人常說‘人生四大喜事’,如今你正中其一。”

  “這……”柳尋衣越聽越糊涂,“什么意思?”

  “有道是‘春宵一刻值千金’,你的洞房花燭夜……已近在眼前。”

  “什么?”柳尋衣驚呼一聲,眼中布滿愕然,“什么‘春宵一刻’?什么‘洞房花燭’?”

  “你以為桃花婆婆為什么不避生死,不顧清譽地出手救你?”洵溱不答反問,“正因為潘姑娘對你一片癡心,桃花婆婆不忍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徒兒痛失摯愛,因此才心生惻隱,對你格外開恩。”

  “這……”洵溱的直言不諱,令柳尋衣疑惑更甚。

  “其實,桃花婆婆救你的唯一條件,就是讓你與潘姑娘做一對名副其實的真夫妻。”洵溱不顧柳尋衣的反應,炮語連珠似的說道,“至于黃陽明為何肯將自己的畢生功力傳給你,除走火入魔之外,當然也少不了桃花婆婆的‘極力促成’。昔日,你和潘姑娘已拜過堂、成過親,如今倒也省去那些繁文縟節,直接在虎穴龍潭洞房花燭,豈不美哉?”

  “一事歸一事,豈能混為一談?”柳尋衣連連擺手,“不錯,我和潘姑娘確實在潁川行過成親之禮,但只是逢場作戲而已。并且我們事先已為彼此立下休書,寫明緣由,她……她怎么可能對我一片癡心?更何況,以我現在的處境,根本自顧不暇……”

  “柳尋衣,潘雨音對你的情義早在潁川時便已初現端倪,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洵溱柳眉一挑,別有深意地問道,“至于你的處境……呵,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又何必在我面前虛情假意,道貌岸然?”

  “我……”柳尋衣被突如其來的消息驚得措手不及,心亂如麻,“潘姑娘對我……也許一時糊涂。但我一直將她當成妹妹看待,從未有過非分之想。我猜……潘姑娘之所以讓桃花婆婆產生誤會,皆因救我心切,萬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一個待字閨中的女子,為救一個男人不惜出賣自己的清白,難道不能說明一切?柳尋衣,莫非你認為潘姑娘配不上你?”洵溱此言,頗有幾分替潘雨音鳴不平的意味。

  “胡鬧!恩情是恩情、感情是感情,豈能混淆不清?更何況,感情之事豈能用配與不配來衡量?”柳尋衣義正言辭,侃侃而談,“桃花婆婆不明緣由,亂點鴛鴦譜。對我、對潘姑娘都不公平,不行!我去找她說清楚……”

  “你若現在‘悔婚’,能否對得起桃花婆婆的救命之恩與黃陽明的傳功之情暫且不提,只說潘雨音……一個身家清白的黃花閨女被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玩弄戲耍,你讓她日后如何自處?又如何面對世人的眼光?”洵溱神情一稟,一字一句地提醒道,“當初在武林大會,你迫于洛天瑾的壓力,不得不在天下人面前拿出對潘姑娘的休書,美其名曰‘夫妻情分不在’。你可知,此事對你們男人而言如同家常便飯,但對女人而言卻是滅頂之災。一位被夫君休掉的女子,此生此世都難逃世人的詬病。當時,你已狠狠羞辱她一次,只是潘雨音知書達理,深明大義,心甘情愿地默默忍受一切嘲諷謾罵,而你卻沒心沒肺,渾然不知,依舊我行我素。時至今日,難道你忍心在她師父面前再拒絕她一次?再拋棄她一次?再羞辱她一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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