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血蓑衣 > 第九百一十六章: 尋根究底
  “砰、砰砰!”

  “請進!”

  “吱!”

  伴隨著柳尋衣的應答,房門被人緩緩推開,晌午日頭正烈,昏暗的草屋內灑入一片耀眼白光,同時進來的還有一高一矮、一大一小兩道人影。

  “找我?”

  滿眼狐疑的洵溱在屋內環顧一周,最終將目光鎖定在正襟危坐的柳尋衣身上。

  “是。”柳尋衣似笑非笑地朝桌上的酒壺一指,“找你喝酒。”

  “喝酒?”洵溱黛眉微蹙,揶揄道,“如我所料不錯,這是桃花婆婆為你和潘姑娘準備的喜酒吧?”

  “一場誤會,不提也罷。”

  “可我倒想問問,這壺酒是慶祝你大難不死?還是惋惜你錯失佳人?”

  “隨心所欲,何需理由?”言罷,柳尋衣朝似懂非懂的阿保魯輕輕揮手,“我想和洵溱姑娘單獨一敘,勞煩閣下回避。”

  然而,面對柳尋衣的逐客,阿保魯卻不為所動,甚至連眼皮都未眨一下。

  “怎么?難道你怕我傷害她?”

  “我……”

  “阿保魯,你先出去!”

  看看巋然不動的阿保魯,再看看安之若素的柳尋衣,洵溱的眼中閃過一絲玩味之意。

  “我在門口守著,有事盡管招呼!”

  遲疑不決的阿保魯朝洵溱拱手一拜,而后留給柳尋衣一道冰冷的目光,轉身走出草屋。

  “洵溱姑娘,請坐!”柳尋衣一邊斟酒,一邊熱情招呼。

  洵溱心思縝密,一進門便察覺到此時的柳尋衣與上午在葬龍潭時截然不同,尤其是他的神態語氣,似乎“另有圖謀”。

  稍作猶豫,洵溱踱步上前,矮身坐于柳尋衣對面。

  “來,我先敬你一杯!”柳尋衣左手端著一杯酒,右手將另一杯酒遞到洵溱面前,誠摯道,“若不是你,我不可能活到今天。因此,第一杯酒我要感謝你的救命之恩。”

  言罷,柳尋衣也不等洵溱回應,徑自一飲而盡。

  “區區一杯酒,就想打發我?”洵溱朝面前的酒杯輕輕一瞥,卻遲遲不肯接下,“難道你的命只值一杯酒?”

  “當然不是。”柳尋衣煞有介事地解釋,“一事歸一事,這杯酒只是略表在下的感激之情,至于你的救命之恩……我不會忘。”

  “柳尋衣,你真的不善長逢場作戲,尤其是你虛情假意的模樣,看著讓人別扭。”洵溱奪過柳尋衣手中的酒杯,“咣啷”一聲扔在桌上,任由酒灑滿桌,她卻視而不見,沉聲道,“違心的話不必說,說了我也不會信。不如你我坦誠一些,開門見山吧!”

  被洵溱一語道破自己的心思,柳尋衣不禁一愣,與其四目相對,二人誰也沒有閃避半分。

  良久,柳尋衣發出一道輕笑,將自己的酒杯輕輕放下,欽佩道:“洵溱不愧是洵溱,一如既往的慧眼如炬。”

  “柳尋衣不愧是柳尋衣,一如既往的臨危不亂。”洵溱毫不避諱地反唇相譏,“難怪你能潛伏在洛天瑾身邊多年而不露破綻。”

  “認識你這么久,我發現你的稱贊聽上去……總像是挖苦。”柳尋衣撇嘴道。

  “你若坦誠相待,我又何必含沙射影?”洵溱柳眉輕挑,不甘示弱,“常言道‘拿人手短,吃人嘴軟’。你不說清意圖,此酒我豈敢亂喝?”

  “我早該料到,在你面前耍心機無異于布鼓雷門,非但徒勞無功,反而自取其辱。”柳尋衣故作委屈,主動妥協,“罷了!既然你快人快語,我也不再兜圈子。其實,我找你別無所圖,只想向你請教一件事。之前我屢次三番向你求教,但每一次都被你岔開話題。由于我重傷未愈,精力不濟,因此未能一探究竟。如今,我的傷勢已然無礙,但心中的困擾卻愈發強烈,甚至已到如鯁在喉,不吐不快的地步。”

  “什么困擾?”洵溱心中忐忑,但表面上卻不動聲色。

  “老生常談而已,少秦王為什么不遺余力地幫我?”柳尋衣雙瞳驟凝,一針見血,“不要和我說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也不要告訴我你們只是出于好心,更不要試圖轉移話題。我柳尋衣……不是傻瓜,更不想被人當成傻瓜!”

  “聽你的言外之意,我們出生入死地救你……只為戲耍你?”洵溱臉色一沉,語氣愈發不善。

  “我知道你能言善辯,但今日的我不再是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柳尋衣,更不會被你牽著鼻子走。”言至于此,面無表情的柳尋衣突然展顏一笑,狡黠道,“這件事一日沒有說清楚,我們一日不離開虎穴龍潭,直至真相大白為止。”

  柳尋衣說出最后一句話時,雖然笑容可掬,但暗含威脅之意,直令洵溱的臉色變得陰郁而凝重。

  “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我不會為難你,更不想為難你。”見洵溱面沉似水,一言不發,柳尋衣故作無奈地聳聳肩,而后擺出一副看似“善解人意”,實則“死皮賴臉”的惆悵姿態,“如果你今日不想說,我們可以明日說,明日不想說可以后日說。總之,三五天也好,一年半載也罷,哪怕十年八年……我也無所謂。反正我在外邊無親無故,無牽無掛,出去只會招惹是非,倒不如留在虎穴龍潭逍遙快活。洵溱姑娘,你說……是吧?”

  “十年八年?難道你不報仇了?更何況,你想留在虎穴龍潭,可否問過黃、梅二人是否同意?”洵溱冷笑道,“我們費盡千辛萬苦將你從鬼門關拽回來,難道只為讓你龜縮深山,逍遙快活?”

  “有道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了結恩怨又何必急于一時?”柳尋衣滿不在乎地搖頭晃腦,一副看破紅塵的高深模樣,“我已是死過一次的人,還有什么想不開的?至于黃、梅二位前輩,他們現在一個是我師父、一個是我師母,而且我答應替他們照顧寶兒。我若選擇留下,料想他二人不會反對。至于你們千辛萬苦救我一命……恰恰是我最大的困擾。”

  言至于此,柳尋衣臉上的戲謔之意陡然收斂殆盡,嚴詞正色道:“因此,決定我們離不離開、何時離開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好一個忘恩負義的柳尋衣,我辛辛苦苦救你,你卻想將我軟禁在虎穴龍潭?”洵溱惱羞成怒,“砰”的一掌重重拍在桌上。

  “如果你執意不肯告訴我真相,我如何相信你們對我沒有圖謀?”柳尋衣識破洵溱的心思,故而緊追不放,不給她轉移話題的機會,“還記得我在沈州的天袁客棧對你說的話嗎?我感覺自己越來越像你們的傀儡,如提線木偶般被你們肆意擺布……”

  “柳尋衣,明明是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為何算在我頭上?”

  “正因為我不想疑神疑鬼,才更要弄清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柳尋衣義正言辭,據理力爭,“洵溱,如果將你換成我,你會不會在不知道對方底細和意圖的情況下,貿然與人同心同德,共同進退?”

  “我……”

  “你們救過我不假,但不代表我的命是你們的,更不代表我要聽從你們的驅使。”柳尋衣的態度堅決,語氣不容置疑,“并非我忘恩負義,亦非我小人之心,實在是……少秦王身份特殊,我不得不萬分謹慎,以免……一失足成千古恨。”

  “一失足成千古恨?”洵溱怒極而笑,輕蔑道,“說來說去,你仍忘不掉骨子里的愚忠,縱使大宋朝廷將你當成亂臣賊子,你也不肯心存二志,是也不是?”

  “你只說對一半!”回憶起朝廷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柳尋衣的拳頭攥的咔咔作響,咬牙切齒道,“我是忠,但不是愚忠。我忠的是漢人的血脈,是華夏的祖宗,不是那個文恬武嬉,禮崩樂壞,黨惡佑奸,蠹國害民的昏庸朝廷。”

  “既然你已對臨安朝廷心灰意冷,又何必在意少秦王的身份?”見柳尋衣對大宋朝廷仇根深種,洵溱心中竊喜,趁勢推波助瀾,“不錯!少秦王是遼人、我也是遼人,可那又如何?難道只因我們不是漢人,就一定滿腹禍心,圖謀不軌……”

  “洵溱,你不必顧左右而言他!”柳尋衣大手一揮,厲聲打斷,“少秦王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他的野心以及對中原的垂涎你更是爛熟于心。雖然我的勢力遠遠不及昔日的北賢王,雖然我猜不透少秦王究竟為何看中我,但我可以肯定,他處心積慮地幫我,其根本目的……一定和當年你們接近洛府主有異曲同工之處。洵溱,我說的對不對?”

  “這……”面對柳尋衣的咄咄逼問,猝不及防的洵溱難免心生慌亂,眼神下意識地飄忽不定。

  “你看著我的眼睛!”

  柳尋衣驀然起身,雙臂展開,雙手撐著桌面,將自己的上半身朝六神無主的洵溱迅速逼近,直至與其面對面、眼對眼,距離之近恨不能鼻尖相觸,彼此能清晰地感受到對方的喘息。

  “砰!”

  就在洵溱方寸大亂,啞口無言之際,緊閉的房門猛然被人一腳踹開。緊接著,氣勢洶洶的阿保魯拎著彎刀沖入草屋,不由分說地將刀架在柳尋衣的脖子上。

  反觀柳尋衣,依舊目不錯珠地死死盯著洵溱,對陰寒刺骨的刀鋒置若罔聞。

  “姓柳的,你他媽想干什么?”阿保魯惡狠狠地問道,“你以為自己是誰?賢王府的黑執扇還是大宋的朝廷命官?記住!你的命是我們救的,你現在無權無勢,身無分文,甚至可以說一無所有,根本沒資格在洵溱面前大呼小叫……”

  “阿保魯,出去!”洵溱頭也不回地下令道,“如果柳尋衣想殺我,你以為自己能攔住他?”

  “可是……”

  “出去!”

  “哼!”

  見洵溱態度堅決,阿保魯不禁怒哼一聲,心有不忿地收起彎刀,氣沖沖地朝門外走去。恰巧與聞訊趕來的蕭陽、蘇忽、荀布道撞個對臉,立時又是一陣你推我搡,罵罵咧咧。

  “柳尋衣,你真想知道真相?”

  平復心緒,重回理智的洵溱不再像剛剛那般慌張,她面無懼色地回視著柳尋衣的雙眸,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可以告訴你,但你必須答應我,如果真相不像你想象的那般‘卑劣’,你日后不能再懷疑少秦王,而且……必須和我聯手共事。”

  “只要不讓我助紂為虐,背祖棄宗,我什么事都能答應你,權當報答你們的救命之恩。”

  “此言當真?”柳尋衣的承諾令洵溱眼前一亮。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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