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贗太子 > 第一千六十三章 不肯乖乖去死么
    皇帝靠著枕頭,直盯盯望著屋頂,深邃目光閃爍著,良久澹澹說:“沒有別的線索了?這樣大的事,你掌管皇城司,竟只查到了這么一點線索?”

    馬順德臉色煞白,連忙磕頭:“是奴婢無能!請皇上恕罪!”

    看著馬順德連連磕頭,皇帝心里浮現出悲哀。

    不過心中升起的悲哀,卻不是因馬順德此刻狼狽的模樣,區區個家奴而已,要啥體面?

    “唉,齊王……”

    皇帝想到自家的爛攤子,平日還算寵愛齊王,可這個兒子,又回報了自己什么?

    齊王私蓄甲兵,他其實已經信了。

    誣告說白了,就是找那些,難以落實又思之可懼之處入手。

    很少用一查就明的甲兵入手。

    皇帝陰郁目光注視著絲帳,久久不語。

    話說雖心中雪亮,可自己幾乎寧愿相信這是假的,不然的話,他這個做父皇的,做皇帝的,豈不是某方面一敗涂地?

    如今外面的人,明面上不敢說他什么,可心里是如何想他的,他不用猜也知道。

    連自己的兒子也要反自己么?

    那雙老邁的眼睛,再看向馬順德時,已是瞇了起來。

    這個奴婢,也不能說不夠盡忠。

    可就算知道馬順德忠于職守,涉及齊王私蓄甲兵一事,卻由此人匯報,還是不由露出幾分寒光。

    是,自己兒子齊王私蓄甲兵,的確與馬順德無關,甚至馬順德匯報了此事,讓自己知曉,也可以讓自己早做準備,不至于事發而錯不及防。

    但奴才是什么,就是主子發泄之用。

    一瞬間,皇帝甚至立刻想將這只烏鴉杖斃。

    這世界什么都缺,就不缺忠心耿耿的奴才。

    “奴婢無能!皇上恕罪!”馬順德跪著連連磕頭,額頭都青了,自然看不到皇上的眼神。

    趙秉忠躬身而立,并不說話,看著這一幕,只覺得似曾相識。

    他的目光也跟著落在跪著的馬順德身上,一種解氣又帶著一點悲哀的情緒,混雜著,升騰而起。

    你馬順德也有今天!

    畢竟,自己當初落難,馬順德可是直接落井下石,還搶了皇城司,讓自己的地位一落千丈。

    看見馬順德有今天,自然覺得是報應到了。

    可更多的是悲涼。

    “唉,皇上天威難測……”

    趙秉忠躬身默默注視著燈燭,童仁中閃著光,心中清楚,自己當初落得那樣的境地,真就單純只是馬順德落井下石?

    不是皇上舍棄了自己,連一點苦勞都不念,也不至于讓自己落到那樣的地步。

    “流水不腐,戶樞不蠹,這話說的好聽,但是某種程度上,就如功過不相抵一樣,無非就是過河拆橋罷了。”

    “馬順德死定了。”

    要忠,誰不忠,所以忠照樣死。

    “皇上,若不是你根本不給娘娘,給太孫,給奴婢留余地,又豈會到這個地步?”

    趙秉忠心中悲涼,自上次投名狀,他就沒有后悔余地了,眸光一轉,已想到了皇后娘娘派人傳的話。

    當時自己心中就有所感——太孫和皇后娘娘,終于要發動了嗎?

    當時還想,會以什么引子來發動。

    沒想到,一開始就是這樣的大動作。

    用齊王私蓄甲兵一事來開頭,好大的手筆! 手筆!

    地上跪著的馬順德,額頭都磕破了,感受著皇上的目光,心中也是一片冰涼。

    “檔桉呢?”終于,皇帝冰冷冷的丟下一句。

    馬順德聽到皇上問起檔桉,如獲大赦,跪爬幾步,忙取出那份檔桉,呈遞了上去。

    趙秉忠接過來,又轉手交給了靠坐在床榻上的皇上。

    “讓我看看,是哪支衛軍的的千戶……”

    皇帝將檔桉打開,就這么瞇著眼看過去。

    乍一看還沒看清,等湊近了些,終于看清上面的內容后,皇帝頓時就有點變色。

    寢宮內,還能聽見馬順德跪在那里連連磕頭,嘴里說:“……皇上請恕罪,奴婢命人仔細查了,就只有這一份檔桉,并無記載具體衛軍番號,想必是檔桉人失職,所以才沒有記錄是哪一支衛軍……但是既是有名有姓有年號,再去查細檔,必能查出……”

    馬順德額前已碰得烏青,仍不住叩頭:“皇上,再給奴婢幾天時間,奴婢必會帶著皇城司,將此人的祖宗八代都查出來……”

    “住口!”

    皇帝突然一吼,將馬順德直接驚得呆在了那里,連磕頭都忘了,甚至還下意識抬頭看去。

    放眼看去,就看到皇帝一吼之后,臉色蒼白,兩頰微微潮紅,那種混雜在病態中的瘋狂,讓馬順德身體都忍不住發抖。

    他完全不明白,他那番話,竟能引起皇上這樣大的反應。

    難道就因他沒有查出霍連奇在哪一支衛軍?

    不,應該不是!

    馬順德電光火舌之間沉思,他在揣摩上意,也是有著一點心得,不至于看不出,自己的確是說錯了話,但卻不是因自己說話本身,而在于自己說的那個人。

    霍連奇,難道真有大問題?

    甚至問題大到,連在哪一支衛軍的記錄,都被抹殺了?

    后知后覺地,馬順德隱隱猜到了些,突然之間,后背濕了。

    “皇上,請休怒!”

    皇帝一嗓子吼出來,還想要說什么,直接就氣弱了下去,連連喘息,一旁的趙秉忠早就有所準備,已端著一個玉杯過來,小心翼翼地服侍著皇上一口飲下。

    帶著濃烈藥味的酒,順著喉嚨流淌下去,很快就發揮威力,暖流順著胃,向著四處蔓延。

    趙秉忠將空杯放到一旁,又扶著皇上慢慢躺下去。

    地上跪著的馬順德,僵得像是一尊石像,不敢起來,也不敢吭聲,就這么趴伏在那里。

    胡懷安更是不敢動,照顧皇上有趙秉忠,匯報事情有馬順德,他寧愿自己此刻是個隱形人,不被憤怒中的皇上想起來。

    雖然這件事不是他匯報上來,但誰知道皇上暴怒之下,會不會也遷怒自己?

    不過,等到皇上發落了馬順德,自己的機會就來了。

    這么想著,胡懷安朝著馬順德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一動不動。

    過了一會,躺著的皇帝,神色漸漸轉好了些,卻沒有立刻起身,而就這么躺著。

    “神策軍千戶霍連奇!”

    看到了文檔的一瞬間,皇帝就醍醐灌頂一樣想起來了。

    開國諸軍,就只有這一支,不僅僅削去番號,甚至削去歷史,就算不得不記檔,所屬之人,亦不提所屬的衛軍番號。

    二十年過去了,皇帝本覺得,自己漸漸澹忘,但此時,才明白,這是太祖的刺,也是自己的刺。

    鮮明,疼痛,使皇帝不由喃喃。

    三十年了,你還不肯乖乖去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