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一紙千金 > 第一百九四章 輕易送人
  熊呦呦的信息渠道,比很多在職在編的底層小官小吏都靈光。

  并且,熊知府向來不吝于讓唯一的侄女,與自己的兩個兒子圍坐一起聽一聽新政新策,或讀一篇近期流傳甚廣的文章,不拘什么,議-政也好,樂府也好,詩詞也好,都可——甚至前幾月還讀了蕭敷艾榮所書的新文,這位橫空出世的作者妙筆生花,寫風、寫花、寫月,也寫肉餅、寫羊湯、寫蔥絲,是位筆調多變、筆觸成熟的良者。

  故而,熊呦呦同顯金說起這些事時,神色自然,眉目淡定,并不以為有何不妥:就跟其他閨中女子與手帕交聊胭脂、聊衣裳、聊眼中釘的瞎話,一樣嘛!

  顯金埋頭聽,聽完愣了愣,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

  安陽府知府突然被問罪?

  安陽府知府確實罪行罄竹難書,先頭那伙山匪,不就是他圈養出來的嗎?

  難道有人告了御狀!?

  此人可真是明察秋毫、善解民情、善體民意的包青天啊!

  若不是官場上的事離得太遠,顯金甚至想敬這位包大人一杯涼茶!

  “可說明罰罪其責?”顯金低聲問。

  熊呦呦搖頭,“這詔令來得莫名其妙,沒明說為何罰罪,只是罰得極重,徐知府及府中男丁流放三千里至閩南,家產盡數沒入官庫,知府衙門中的通判、學政都被撅了官,唯有一點,家里的女眷和幼童倒是皆逃過一劫,只是收名籍回老家。”

  顯金撓撓頭,又聽熊呦呦道,“不過聽說,京師里也突然換了一大批人,應天府尹首當其沖被貶到了鳳陽做縣令。”

  心、理兩派,不是東風壓西風,就是西風壓東風,如今呈現出的是心學反撲、理學敗退的現狀。

  這樣想來,喬師得見天日,也快了。

  顯金想起那夜窗臺下的紙箋,張口想問,卻被陸陸續續、三三兩兩進來的紅鶯翠柳打斷。

  熊呦呦抱歉地同顯金笑了笑。

  顯金不在意地擺擺手,“你是主家,自要招呼妥帖。”

  沒一會兒,整個花間便圍坐著十來個衣著光鮮、打扮齊整的小姑娘,有的留著頭,有的及了笄,大多都在十四五歲的區間。

  有一兩個認識寶珠便湊過來同花花說話,顯金看了看兩個小姑娘目光澄澈善意,便幫寶珠理了理衣角,鼓勵似的輕聲道,“去吧,與舊識聊一聊、開開心。”

  寶珠一走,顯金徹底變成了一個人。

  說實在話,對這種場合,顯金非常陌生。

  前世纏綿病榻,人多的地方,她不能去,也不愿意去,萬一突發狀況,豈不是給主人家惹麻煩?

  今生一過來就開始招財,陳家也沒這么多姑娘和她磨練感情,在涇縣倒還有一左一右兩姐妹稱得上手帕交,可著實手帕也沒怎么手帕,交也沒怎么交。

  如今來了宣城,熊呦呦算一個,但也不算尋常手帕交吧?這年頭,哪個小姑娘一見面就開始聊誰誰誰貶謫、誰誰誰升官的?

  店子里的鐘大娘、鎖兒,腦回路也奇特,一個卷上天,一個愛看書,基本上沒有湊一塊說人閑話的時候。

  至于寶珠,顯金是當女兒養的。

  綜上所述,顯金確實不知道該如何正常、自然地與小姑娘開啟話題。

  為了緩解尷尬,顯金端著茶,認真地、仔細地賞梅。

  秉承著離近點賞得更全面、更具體的原則,顯金一張大臉快要湊到人家梅花花蕊上。

  “賞梅,是賞氣、賞形、賞味、賞色。”

  身旁出現一腔水靈靈卻略顯驕矜的聲音。

  顯金抬頭,見一個模樣標致、嘴兒翹翹的姑娘穿著件嶄新的燙金彩緞褙子并六幅折裙斜眼立于身后,其后還跟著兩個樣貌不如她、打扮也不如她的姑娘,活脫脫一個霸凌小團體啊。

  “你這樣湊近了看,呼出來的濁氣都把雪中仙子污掉了。”燙金彩緞褙子斜著眼睛上下打量顯金一番,“原以為你是姐姐府上的丫頭,可一想,知府衙門府上丫頭也不穿這黃得發灰的色兒啊...你誰呀,報上名來!”

  顯金撓撓頭,把涼茶仰頭喝完,突然如同看見什么似的,面上一喜,踮著腳熱情招呼,“您來了?您快過來!”

  燙金彩緞褙子條件反射轉身去看。

  身后空無一人啊!

  燙金彩緞褙子蹙著眉轉頭回來,卻早已不見顯金蹤影。

  “人呢?”彩緞褙子氣得眼睛都正了,目瞪口呆,“這人怎么這樣啊!”

  宅斗里,哪有說不過就跑的呀!

  這什么人啊!

  難道不應該跟她打兩三個回合的嘴仗之后,發覺她是個色厲內荏、只知惹事卻笨口拙舌的笨姑娘嗎!?

  跑了的顯金另尋了個角落吃茶,搭了個眼睛看全場,心中思忖,這恐怕是滿宣城府有名有號的姑娘都來了吧?二十來位姑娘,帶來了二十來種香味,天南海北的香味混雜在一起,顯金如同一只進了地鐵站的導盲犬——不知拿這鼻子怎么辦。

  待人數到盡,一眾人在熊呦呦的指引下,向外堂去。

  穿過回字形的抄手游廊,四岸含苞欲放的梅花如緩緩拉開畫卷般出現在眾人眼前。

  宴席便也設在此處,兩人一案,開闊的游廊被厚厚的油紙布罩住,隔絕初冬凜冽的風,每只案前都點了不燒煙霧的銀絲炭,菜湯陸續上桌,香味伴著熱騰騰的炭火沖鼻而來。

  總的來說,這是一場,顯金沒有參加過的,高規格宴會。

  嗯,也可以理解為古代單身派對?

  姑娘們喝果子酒,酒過三巡,開始送禮。

  多是金銀珠寶,珊瑚頭面。

  燙金彩緞褙子看了眼左下方埋頭干飯的顯金,撇撇嘴:剛她打聽清楚了,這就是城中賣紙陳家的姑娘,不對,拖油瓶姑娘,小娘生的小娘養的,也不知靠什么掌事,甚至搭上了青城山院的喬家,今天這才有了一席之地。

  最討厭小娘了。

  更何況,還是個拖油瓶。

  更何況,這拖油瓶剛剛還玩弄她!

  燙金彩緞褙子摸了個大家都靜悄悄沒說話的空擋,大聲CUE顯金,“聽說陳家換了位掌柜的?是個小姑娘,今兒個也來了?”

  顯金嘴里還嚼著青菜,茫然抬頭。

  “她送啥呀?”燙金彩緞褙子捂著嘴笑,“莫不是送了她那二嫁給人當小娘的娘親,如何魅惑郎君的心得?”

  顯金放下筷子,皺起眉頭。

  熊呦呦臉上的笑頓了頓,“寶眷,你休要胡說——”

  “別張嘴亂說。”顯金眉頭緊蹙,“這種寶物,怎可輕易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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