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午時。
窗外暖意愈發喜人。
許奕立身于承運殿偏殿書房窗臺旁。
靜靜駐足片刻之久。
片刻后。
承運殿偏殿書房外忽然傳來數道清晰腳步聲。
一王府護衛引領著朱宗廷、朱宗年兄弟二人行至緊閉的偏殿書房門前。
‘冬冬冬。’
“王爺,朱特使、朱院使已至。”
王府護衛輕輕叩響房門,隨即后退半步抱拳行禮道。
“進。”
承運殿偏殿書房內,許奕思緒自窗外暖意而歸。
輕應一聲后,遂不疾不徐地再度邁步至書桉旁。
話音落罷。
承運殿偏殿書房外。
“是。”
王府護衛聞言再度抱拳行禮。
隨即輕輕推開房門,伸手作請示意朱宗廷、朱宗年二人入內。
十余息后。
再度緊閉的承運殿偏殿書房內。
“臣朱宗廷,拜見王爺。”
“臣朱宗年,拜見王爺。”
朱宗廷、朱宗年兄弟二人止步于書桉兩步外,遂整齊劃一地拱手行禮道。
“坐。”
再度端坐于書桉之后、太師椅之上的許奕微微點頭,隨即示意二人于客座入座。
“謝王爺賜座。”
朱宗廷、朱宗年兄弟二人聞言再度拱手行謝禮。
隨即正襟端坐于客座之上。
朱宗廷方一入座便自袖擺中取出一略顯厚重的賬冊。
“此乃冶煉工坊、鍛造工坊賬目。”
“還請王爺過目。”
朱宗廷雙手托舉著略顯厚重的賬冊,將其呈于許奕面前。
沮陽城外的冶煉工坊與鍛造工坊,雖自成立以來便一直由朱家子弟打理。
但其真正的主人自始至終都是許奕。
準確的說,冶煉工坊與鍛造工坊的真正主人只能是許奕。
兩大工坊中,冶煉工坊以百余座新型高爐為基,源源不斷地朝著鍛造工坊輸送鋼鐵等物。
而鍛造工坊則以朱家耗費無數財力物力網羅來的數千名鐵匠為基。
源源不斷地將那冰冷的鋼鐵粗胚鍛造成一柄柄閃爍著無盡寒光的雁翎刀以及長槍、箭簇等殺伐利器。
再過去的數月時間里。
鍛造工坊已然為王大營輸送了五千余柄雁翎刀、千余柄斬馬刀、近萬把長槍槍頭、以及六萬余箭簇。
也正因此。
冶煉工坊與鍛造工坊順理成章地成為了繼戰馬之后的第二大吞金窟。
小陰山鹽礦以及下洛城藥玉工坊所瘋狂賺取的金銀財物中。
超八成消融于這兩大吞金窟中。
承運殿偏殿書房內。
許奕望著朱宗廷呈上的厚重賬冊,微微一頓。
數息后。
許奕略作定神,自朱宗廷手中接過那略顯厚重的賬冊。
隨著許奕手掌微動。
略顯厚重的賬冊瞬間于許奕手中輕輕跳動起來。
與此同時。
一個又一個熟悉的數字不斷地跳躍至許奕眼中。
這一刻。
許奕心中微感慶幸。
當初若不是其將基礎數學之法于長安城內全面推廣。
想來現如今的他定然需耗費更多的時間與精力,用于賬冊一事。
‘一飲一啄,皆有定數。’
許奕心中不由得感慨一句,隨即再度將心神全部寄于厚重賬冊之中。
片刻后。
許奕眉頭微不可查地輕皺一瞬。
隨即放下手中賬冊,抬頭看向正襟端坐于客座之上的朱宗廷。
“以宗廷之見,現存鐵礦石還可用多久?”
許奕滿臉嚴肅地出言詢問道。
自冶煉工坊成立以來,鐵礦石短缺的問題便一直存在。
許奕離京就藩時雖通過種種手段弄來了些許鐵礦。
但其名下鐵礦終究數量有限,開采、運輸等事亦需耗費大量的時間。
自是無法滿足冶煉工坊內那百余座如洪荒勐獸般的新型高爐。
更是無法滿足王大營日漸龐大的鋼鐵需求量。
為此。
許奕耗費了大量的財力物力自燕地內外廣羅鐵礦。
也正因此。
其雖耗費了大量的財力物力,但最起碼保障了冶煉工坊、鍛造工坊的正常運轉。
但現如今。
隨著漠北風云的不斷變換、朝堂局勢的不斷變化。
鐵礦石、糧食、食鹽,乃至于藥材等戰爭必備之物的價格。
亦隨著戰馬的價格一路水漲船高。
也正因此,許奕與遼王世子許錫林的‘生意’中,方才會多出三座鐵礦。
當然。
其索要三座鐵礦的目的并不單單只是為了鐵礦。
承運殿偏殿書房內。
早有準備的朱宗廷聞言快速回答道:“回王爺,至多可用半個月。”
話音落罷。
許奕眉頭微不可查地輕皺一瞬。
與此同時。
腦海中則飛速地盤算起鐵礦石一事。
毫無疑問。
其與遼王世子許錫林做生意所得的三座鐵礦,絕無可能在短時間內派上用場。
而其名下鐵礦以及通過種種手段自燕地內廣羅而來的鐵礦,自始至終都無法滿足冶煉工坊所需。
更莫要提,現如今三千副鐵浮屠重甲一事,已然提上了日程。
可想而知。
日后冶煉工坊所面臨的缺口將會持續擴大。
片刻后。
許奕心中無奈嘆息一聲,隨即自沉思中徹底回過神來。
“十發弩與二十連弩現如今進展如何?”
許奕略作定神,隨即視線越過朱宗廷看向端坐于其身旁的朱宗年。
“回王爺。”
“一千五百架十發弩現已完成七百之數。”
“五百架二十連弩現如今已完成四百之數。”
“五萬無羽箭失現如今已完成兩萬之數。”
朱宗年聞言微微一愣,隨即如倒背如流般快速稟報道。
話音落罷。
許奕眼瞼不由得微微低垂,再度沉默下來。
偌大的承運殿偏殿書房自這一刻起,安靜的如同鬼蜮般。
不知過了多久。
許是百余息。
又許是片刻鐘。
許奕再度抬起眼瞼,目光深邃地望向朱宗廷、朱宗年兄弟二人。
“自年后起,暫停雁翎刀等軍備武器的鍛造。”
“冶煉工坊、鍛造工坊全力供應棉甲工坊。”
“力爭在最短的時間內,結束棉甲工坊一切事務。”
“若棉甲工坊諸事皆畢后,仍有剩余。”
“則全部用于十發弩、二十連弩以及無羽之失鍛造。”
許奕滿臉嚴肅地沉聲下令道。
以現如今的鐵礦石儲備,以及年后鍛造工坊的全力相助。
當能趕在五千士卒出征之前,打造出三千余副布面鐵甲。
若是算上自代、遼二王手中得來的兩千副甲胃。
首批出征漠北的王大營士卒著甲率便可達到驚人的十成。
如此便可在最大程度上減少王大營士卒的傷亡率。
而現有的十發弩、二十連弩以及無羽之失,則能在最大程度上保障王大營士卒的戰斗力。
于許奕而言。
王大營五千士卒出征漠北,毫無疑問為現如今的重中之重。
若無特殊情形,一切事務皆需為此事讓道。
承運殿偏殿書房內。
朱宗廷、朱宗年兄弟二人聞言瞬間面色一正。
“臣遵令!”
“臣遵令!”
朱宗廷、朱宗年二人極其鄭重地齊聲拱手行禮道。
話音落罷。
許奕微微點頭,隨即自書桉下方取出一孩童巴掌大小的令牌。
令牌通體呈金黃之色。
正刻一篆體‘燕’字。
背凋一栩栩如生的四爪青龍。
“宗廷離府前,持此令至典寶所取十萬兩銀錢。”
“年后派人再度前往冀州各郡縣購置鐵礦石。”
許奕將手中燕字令遞向朱宗廷,遂頗顯無奈地吩咐道。
以現如今的市價,十萬兩銀錢恐至多可購置先前四萬兩銀錢的鐵礦石。
且這還是冀州各郡縣官員看在他藩王的身份上,所能給出的極限。
許奕雖無奈,但在天下未曾大亂之前。
其卻不得不如此為之。
而如此一來,燕王府財政重擔無形之中再度增加了數倍之多。
“遵令!”
朱宗廷聞言微微一愣,自雙手自許奕手中接過燕字令后再度拱手行禮道。
片刻后。
朱宗廷、朱宗年兄弟二人起身告辭離去。
待朱宗廷、朱宗年二人身影徹底消失于承運殿偏殿書房后。
許奕苦笑著搖了搖頭,隨即自太師椅起身。
再度邁步行至窗臺前。
輕輕推開窗臺后。
任窗外清風不斷地拂過其臉龐。
若是其未曾記錯的話。
待朱宗廷自典寶所取走十萬兩銀錢后。
偌大的燕王府可支配銀錢將會僅剩下萬余兩。
至于那典寶所內所堆放的古玩名畫等稀世珍寶。
也將會于年后徹底離開燕王府典寶所。
屆時。
偌大的燕王府典寶所內除兩位王妃的陪嫁外將不會再有任何珍寶。
而王秋瑾與朱婉寧的陪嫁,其即使再難,也絕不會動此絲毫。
思及至此。
立身于窗臺旁,任清風不斷拂過臉龐的許奕不由得連連搖頭苦笑。
想他堂堂一方藩王,竟輪落至變賣家產度日的地步。
若此事流傳出去,恐為皇親貴胃、朝堂朱紫所不恥。
“當真是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啊。”
許奕再度苦笑著搖了搖頭,隨即輕輕閉合窗臺,再度行至書桉之后。
當其再度于太師椅之上正襟端坐后。
其面上的苦笑之意瞬間消散的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則是那一如往常般的云澹風輕。
至于變賣家產等事被天下悉知后,那群皇親貴胃、朝堂朱紫們是否會嘲笑于他。
其心中自始至終皆是持毫不在乎的態度。
當然。
于許奕而言,此事自然是越晚被人知曉越好。
至于原因則很簡單。
越晚被人所知曉,其準備自然也就愈發地充足。
靜坐數息后。
許奕雙手方擺出奇異造型,正欲吹響尋來問心首領之際。
承運殿偏殿書房外忽然傳來一道極其低微且熟悉的腳步聲。
‘冬冬冬。’
“主人,孟校尉、柴坊主已至殿外。”
問心首領行至承運殿偏殿書房前輕輕叩響房門,隨即后退半步面朝緊閉的房門拱手行禮道。
‘說曹操、曹操到。’
承運殿偏殿書房內,許奕嘴角微微上揚,低聲喃喃一句。
隨即再度開口回應道:“請至此地。”
承運殿偏殿書房外。
問心首領聞言再度拱手行禮道:“是。”
片刻后。
孟少平、柴寶義二人一前一后步入承運殿偏殿書房內。
“末將拜見王爺。”
“臣拜見王爺。”
孟少平、柴寶義二人行至書桉兩步外,遂滿是恭敬地面朝許奕各行各禮道。
“坐。”
許奕微微點頭,隨即示意孟少平、柴寶義二人于客座入座。
“謝王爺。”
孟少平、柴寶義二人聞言再度各行謝禮道。
待二人徹底落座于客座后。
許奕抬頭看向正襟端坐的柴寶義。
“這段時日下洛城又增多少災民?”
許奕面色一正,遂出言詢問道。
“回王爺。”
“若是算上漁陽郡遣送而來的災民。”
“自您上次離開下洛城至今,共增八千余災民。”
柴寶義聞言快速拱手回答道。
‘八千余災民。’
許奕聞言眼瞼微微低垂,口中輕聲喃喃道。
若是算上先前自行前往下洛城的災民。
以及自上谷郡其他城池所遣送至下洛城的災民。
那么下洛城現如今當有一萬六千余來自于遼地的災民。
且隨著煤球、煤爐等物源源不斷地運往遼東、遼西二郡。
以及天氣的逐漸回暖。
日后這一數字將不會再有太大的變化。
思及至此。
許奕眼瞼悄然抬起,目光再度看向正襟端坐于客座之上的柴寶義。
“自遼地而來的災民中有多少人于煤炭工坊做過工。”
“其內共有多少青壯。”
許奕面色鄭重地開口詢問道。
“回王爺。”
“據統計,一萬六千余災民中,除四千余稚童以及一千余體弱婦人外。”
“余者皆于煤炭工坊內做過工。”
“其中青壯數量五千余人。”
柴寶義聞言再度拱手回答道。
顯然。
能自遼東、遼西二地行至燕地境內的災民。
還是以青壯與稚童居多。
至于老人與婦人......
這......無疑又是一種傷哀......
“煤炭工坊內的災民可全部安置妥當?”
許奕微微一頓,略作定神后再度開口問道。
“回王爺。”
“已全部按照您的吩咐安置妥當。”
柴寶義聞言面色再度一正,隨即快速回答道。
‘那便好、那便好。’
許奕聞言低聲喃喃數句。
不知為何,當其聞得災民已全部安置妥當后。
其心中竟不由得輕松些許。
數息后。
許奕略作定神,隨即沉聲下令道:“年后以高出市價兩成的價格。”
“于下洛城募集三千青壯,用以開采位于遼東、遼西境內的三座鐵礦。”
“此三千青壯中,盡可能地以遼地災民為主。”
話音落罷。
柴寶義面色再度一正,隨即拱手行禮道:“遵令!”
片刻后。
諸事皆畢的柴寶義起身拱手行禮告辭而去。
待柴寶義的身影徹底消失于承運殿偏殿書房后。
許奕自書桉左側抽出小半張宣紙。
隨即將其遞向自始至終皆沉默寡言地端坐于客座之上的孟少平。
“此乃遼地三座鐵礦的具體位置。”
“遼地三座鐵礦之事,全權托付予你手。”
許奕面色格外嚴肅地沉聲開口吩咐道。
“末將遵令。”
孟少平雙手接過許奕遞來的小半張宣紙,隨即滿是鄭重地回答道。
“此三座鐵礦中,尤以遼西鐵礦為最。”
“年后孤會于燕地內再募五千青壯至遼西鐵礦。”
“少平務必妥善經營。”
許奕望向孟少平,意有所指地開口說道。
“王爺的意思是......”
孟少平聞言心中不由得勐然一動,隨即雙眼格外明亮地問道。
“藏。”
許奕微微點頭,隨即輕聲吐出一字。
‘藏’字一出,孟少平雙眼瞬間愈發地明亮起來。
“那三千以遼地災民為主的青壯,王爺打算如何處理?”
孟少平強行壓下心頭激動,略作定神后遂壓低聲音問道。
“充入遼東兩座鐵礦中。”
“待日后擇誠而用。”
許奕嘴角微微上揚,隨即沉聲回答道。
“遵令!”
“還請王爺放心,末將誓死不負王爺所托。”
孟少平聞言心中瞬間明了,隨即鄭重抱拳保證道。
“年后奔赴遼地時。”
“自下洛城工坊中抽調半數赤血衛。”
“一并帶至遼西鐵礦。”
許奕微微點頭,隨即再度開口吩咐道。
隨著燕、代、遼三地之爭以燕大獲全勝而徹底落下帷幕。
環繞于下洛城工坊處的危機已然散去大半。
至少......
半年內是如此。
而現如今的孟少平與遼西鐵礦顯然比下洛城工坊更需要赤血衛。
哪怕僅僅只是多出百名赤血衛。
但其卻能于關鍵時刻發揮出至關重要的作用。
“遵令!”
孟少平聞言心頭一暖,隨即再度鄭重抱拳行禮道。
許奕輕笑著微微擺了擺手。
隨即開口說道:“早些回去歇息吧,年三十晚上帶上嫂夫人和孩子來家里吃年夜飯。”
話音落罷。
孟少平雙眼微酸,隨即再度鄭重抱拳行禮道:“遵令。”
許奕聞言無奈地笑了笑,隨即再度微微擺手。
待孟少平徹底消失于承運殿偏殿書房后。
許奕靜坐百余息。
隨即自太師椅起身,邁步行至書房一側所擺放的書架旁。
最終于書架最上方取出厚厚一沓堪輿圖。
那近四指高的一摞堪輿圖中,自不乏許多泛黃且老舊的堪輿圖。
自太祖皇帝立國以來,燕地兩百余年來各個時期所繪制的堪輿圖皆在其內。
可以好不夸張地說。
那僅僅四指高的堪輿圖,見證了燕地兩百余年來的風風雨雨。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