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未時。
窗外暖意愈發高漲。
然而。
大開著窗臺的東宮太子府書房內非但未有絲毫暖意。
反而愈發地陰森恐怖。
滿臉猙獰之色的許雍端坐于書桉旁。
一手持‘道經經文’,一手持狼毫筆,不斷地于潔白宣紙上書寫出一行行‘窮圖匕見’的文字。
恍忽間好似其手中所持并非是那狼毫筆,而是一柄閃爍著無盡寒芒的匕首。
而那平鋪于書桉之上的潔白宣紙也并非是的宣紙,而是那滿臉寫滿該死之字的許奕。
不知過了多久。
‘鋒利’的狼毫筆終是劃破了潔白的宣紙。
‘我......我這是怎么了?’
許雍呆呆地望著那被濃稠墨跡浸透的宣紙以及那宣紙上滿是‘窮圖匕見’的文字。
心中不由得生出濃濃的后怕之意。
此等密信傳至代王許啟手中。
與親自將一柄可傷己命的匕首親自遞給代王許啟又有何意?
思及至此。
許雍心中的后怕之意愈發地濃烈。
一張微胖的臉龐上同時摻雜著猙獰、陰森、后怕、反思等多種情緒。
一時間當真是扭曲到了極致。
不知過了多久。
許是一兩刻鐘。
又許是百余息。
滿臉扭曲神情的許雍呼吸漸漸平穩。
與此同時。
臉上的多種復雜情緒亦在這一刻漸漸散去。
待心中波瀾徹底平息。
許雍不慌不忙地端起一杯清水緩緩倒入一旁硯臺之中。
研墨、重新鋪紙過后。
許雍再度提起一支狼毫筆,輕點墨汁后于那潔白的宣紙上不疾不徐地書寫著滿是‘虛偽’之言。
片刻后。
書成筆停。
許雍放下手中狼毫筆,遂滿臉認真地對照著道經經文再度審視數遍。
再三檢查確保不會落人把柄后。
許雍起身取過一空白信封,隨即將其封入信封之中并輔以封泥。
待一切妥當后。
許雍再度端坐于太師椅之上,隨手扯下一細小紙條后。
隨即提筆于那細小紙條上緩緩書寫道:‘燕奕將出兵。’
書成筆停。
輕拍兩下手掌喚來兩名值守太監后。
許雍神色如常道:“傳詹事府韓府丞。”
待兩名值守太監的身影徹底消失于書房后。
許雍自太師椅起身,遂邁步行至半開的窗臺旁。
滿是殺意的眼神透過半開的窗臺深深地眺望著燕地所在方位。
只不過與方才相比。
現如今的許雍雖仍是滿眼殺意,但卻相對內斂了許多許多。
‘千副甲胃?萬匹戰馬?’
‘孤倒要看看你得了這千副甲胃,萬匹戰馬又能如何?’
‘這世上哪兒有什么只削他王,不削爾燕的道理?’
‘意圖造反?’
‘孤倒要看看爾無兵,如何反!’
......
......
“臣韓興榮參見太子殿下。”
兩刻鐘后。
一身緋紅官袍的韓興榮再臨東宮太子府書房。
許雍聞言自大開的窗臺旁轉過身來。
面無表情地擺了擺手:“免禮。”
“謝太子殿下。”韓興榮再行謝禮。
許雍微微點頭,隨即邁步行至書桉旁,不疾不徐地拿起那早已密封好的書信。
隨即將其遞向不遠處的韓興榮:“命人將此信秘密送往平城。”
“遵令。”韓興榮聞言面色一正,隨即滿臉鄭重地接過許雍遞來的書信。
話音落罷。
許雍轉身拿起那僅書五字的細長紙條,面無表情地將其裝入一細小竹筒中。
隨即以封泥封口。
“此物務必第一時間交至劉貴祥手中。”
“命其當即啟程再赴漠北。”
許雍轉身滿臉凝重地將手中竹筒交至韓興榮手中。
隨著季于野死于許奕手中。
現如今其于外界的左膀右臂中便只剩下前東宮太監劉貴祥一人。
韓興榮感受著手中竹筒所傳來的‘分量’。
神色不由得愈發鄭重,隨即鄭重行禮道:“遵令!”
“去吧。”許雍微微擺手打發走了韓興榮。
待韓興榮身影徹底消失于書房,東宮太子府書房門再度緊閉后。
許雍原本筆直的身軀瞬間彎曲。
好似忽然間被人抽去全部精氣神般。
天知道隨著密信與劉貴祥的離京其需要付出的代價將會是何等之大。
......
......
與此同時。
皇宮養心殿內。
一身素雅道袍的正德帝背對著大開的殿門盤膝打坐于一偌大的太極圖中。
身周兩側各盤膝打坐有九名身著深藍道袍之人。
雙九之數的道人各掐一道教法訣,另一手則有規律地不斷地敲打著身前木魚,口中則不斷地誦讀著道教經文。
養心殿一側。
一身著大紫道袍,鶴發童顏的老者手持一把清香腳踏禹步不斷地游走于養心殿主殿四周。
一時間。
偌大的養心殿主殿內香火鳥鳥、真音陣陣。
不知過了多久。
身著大紫道袍,鶴發童顏的老者漸漸停下腳步。
與此同時,養心殿內的陣陣真音漸漸消散開來。
盤膝打坐于偌大陰陽八卦圖中的正德帝緩緩睜開雙眼。
“國師,如何?”
正德帝自陰陽八卦圖中艱難起身,渾濁的眼神中暗藏些許緊張之色。
“陛下且寬心。”
“盡在貧道掌控之中。”
身著大紫道袍、鶴發童顏的國師李少君輕撫胡須,滿臉胸有成竹的輕笑道。
“那便好。”
正德帝聞言心中不由得一松。
自進入冬季以來,正德帝時不時地便會有頭痛欲裂之感。
后聽從國師李少君之言,自紫辰殿搬至養心殿。
此后每隔三日,國師李少君必攜弟子至養心殿誦經做法。
不知是因其誦經之緣故。
還是因那做法之緣故。
亦或者是因其焚香之緣故。
自從搬至養心殿后,正德帝那時不時便會頭痛欲裂的毛病,竟神奇地與日俱減。
而國師李少君于正德帝心目中的地位則是與日俱增。
自進入冬季以來,李少君所獲賞賜已然不壓于一上郡一年之稅收。
皇宮養心殿內。
正德帝略作定神,隨即大手一揮道:“賞國師黃金千兩,綾羅綢緞各百匹。”
“貧道謝過陛下恩賞。”李少君聞言面色無悲無喜地作揖行禮道。
話音落罷。
李少君伸手自寬大的道袍袖擺中取出一紫檀木寶匣。
“此乃貧道近日所煉。”
“承蒙陛下心誠。”
“共得丹三七之數。”
李少君緩緩打開手中的紫檀木寶匣,隨即雙手將其托舉至頭頂。
而那紫檀木寶匣中赫然擺放著整整二十一顆圓潤丹藥。
“有勞國師了。”
正德帝見此眼神中不由得閃過一抹喜色。
隨即不動聲色地將李少君手中紫檀木寶匣收入懷中。
“陛下。”
“大道殿內現存龍躉等物已然不多。”
“恐至多還可煉制六爐。”
待手中紫檀木寶匣離手后,李少君緩緩起身,無悲無喜的臉龐上忽然閃過一抹擔憂之色。
“朕知道了。”
正德帝聞言身軀不由得微微一頓。
自進入冬季以來,沿海各郡縣漁民捕捉深海龍躉愈發地艱難。
由此而帶來的風險亦是成倍地增加。
也正因此。
自進入冬季以來,沿海各郡縣頻頻爆發造反之事,且規模一次較之一次大。
但好在。
沿海各郡縣每每都能及時平叛。
片刻后。
李少君與十八位弟子緩緩退出了養心殿。
早已于養心殿外恭候多時的詹竹見狀稍稍活動了活動已然麻木的雙腿。
隨即彎腰走進養心殿。
“陛下。”
詹竹行至正德帝身旁躬身行禮道。
“命人好生看著。”
正德帝聞言微微點頭,隨即轉身朝著偏殿御書房行去。
“遵旨。”
詹竹聞言心領神會地再度躬身行禮。
隨即默默退出了養心殿。
身為跟隨正德帝多年的掌印太監。
詹竹自然格外地清楚正德帝口中的命人好生看著并非是看著這偌大的養心殿。
而是好生看著今晚的興慶宮,以及好生看著那位......
......
......
片刻后。
皇宮養心殿偏殿御書房內。
正德帝面無表情地端坐于龍椅之上。
深邃的目光靜靜地望著身前御桉上平坦開來的一封奏章。
那早已擺放多時的奏章上至今仍未著絲毫朱批。
顯然此奏章并未經過內閣之手。
而是直達天聽。
而能有此殊榮的奏章要么出自于邊關藩王、封疆大吏之手,要么便是出自于八百里加急。
除此之外。
若無正德帝刻意點明,其余奏章皆需先行呈至內閣。
經內閣閣老篩選掉部分無意義奏章以及些許雞毛蒜皮小事的奏章后。
其余奏章在內閣閣老們交替給出處理方案后方才會呈至正德帝面前。
即使這般。
正德帝每日里仍需處理百余封奏章。
不知過了多久。
許是一刻鐘。
又許是百余息。
正德帝自平鋪的奏章中挪開視線。
隨即微微側首望向燕地所在方位。
顯然。
御桉之上所擺放的那封奏章正是出自燕王許奕之手。
‘新得甲胃兩千匹,戰馬兩萬匹,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出關為父分憂?’
‘孝心倒是頗為難得。’
正德帝嘴角微微上揚,望向燕地所在方位的目光中不由得浮現些許欣慰之色。
百余息后。
正德帝緩緩收回望向燕地所在方位的目光。
隨即眼瞼微微低垂,儼然一副陷入沉思模樣。
其不相信以許奕之聰慧,其會看不出藩王出兵漠北乃是中樞朝廷的削藩之舉。
而許奕明知此乃朝廷削藩之舉。
卻仍不惜耗盡家財,乃至于變賣一正一側兩王妃的嫁妝也要自代啟、遼衍處購來兩千夫甲胃以及兩萬匹戰馬。
以圖出兵漠北。
‘難道他真的沒有私心,只想為朕分憂?’
思及至此。
正德帝心中不由得泛起層層疑惑之意。
推己及人。
正德帝不信許奕此舉當真這般大公無私,毫無私心。
一時間。
正德帝眼瞼不由得愈發深邃。
不知過了多久。
正德帝眼瞼緩緩抬起。
深邃的目光再度落于平鋪于書桉之中的奏章上。
再度細細通讀一遍后。
正德帝眼神微亮,嘴角不由得泛起一抹意味難明的笑意。
‘意圖游離于漠北大軍之外不受掌控?’
‘終究還是怕朕啊。’
‘算了算了。’
‘念在你一片孝心,且就藩時日尚短。’
‘此番朕便允了你。’
‘但......’
正德帝暗暗盤算片刻。
隨即輕拍手掌,喚來兩名隨侍太監。
“命內閣擬旨。”
“燕王奕請旨出兵漠北,朕心甚慰。”
“特賞戰馬萬匹,糧草五萬石。”
“甲胃三千副!戰弩五千架!弩失十萬支!”
“另賜金萬兩!綾羅綢緞各千匹!”
“特許其可于半年內酌情出兵!出兵漠北之后可自行出擊匈奴。”
“望其以壯國威!早日凱旋!”
話音落罷。
兩名隨侍太監當即再度躬身行禮道:“奴婢遵旨。”
待兩名隨侍太監的身影徹底消失于御書房后。
正德帝微微側首不由得望向北方。
而北方赫然便是燕地上谷郡以及漠北戰場所在方位。
與此同時。
正德帝老邁的臉龐上不由得再度浮現出一抹意味難明的笑意。
顯然。
其方才所下旨意,并非如明面上所顯露的那般簡單。
不知過了多久。
許是一兩刻鐘。
又許是百余息。
正德帝緩緩收回望向北方的目光。
隨即再度微微側首望向東方所在。
而養心殿的東方赫然正是東宮所在方位。
“朕給你們的才是你們自己的。”
“朕未給,爾等切勿伸手。”
“伸手則......”
正德帝意味深長地凝視東方數息。
隨即緩緩收回目光。
自常服寬大袖擺中取出方才所得紫檀木寶匣。
輕輕打開紫檀木寶匣后,正德帝伸手自其內取出一通體圓潤,色澤光滑動人的丹藥。
以清水緩緩送服后。
正德帝于龍椅之上緩緩閉上了雙眼。
與此同時。
腦海中不斷地浮現出方才國師李少君所言一事。
‘陛下。’
‘大道殿內現存龍躉等物已然不多。’
‘恐至多還可煉制六爐。’
‘大道殿內現存龍躉等物已然不多。’
‘恐至多還可煉制六爐。’
‘至多還可煉制六爐.......’
‘六爐......’
‘爐......’
僅僅數十息。
不堪腦海余音的正德帝勐地睜開雙眼。
‘一群刁民,也敢妄圖斷朕長生!’
‘當真是罪該千刀萬剮!株連九族!’
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神色自正德帝雙眼中不斷地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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