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玉諜邊關 > 第七十章 水深
  想明白這些,錢師爺立即便道:“錢某還說想告知九娘子,那些拐子攝于萬壽觀威嚴,已經多年不曾在藺南山下動手擄人了,聽九娘子之意,大約是已經知道了這里頭另有隱情?”

  米玉顏倒是露出一抹淡笑,這人雖說有些粗疏,倒還算不上太笨,她卻依舊沒說話,只是看了看米福根。

  米福根沒想到,這位錢師爺會突然提到這件事,他立即會意,便問道:“當年我家寬哥兒走失,賊人一封接一封書信要銀錢贖人,我們也是報了官的,不知衙門究竟查出了些什么,為何最后會不了了之?”

  錢師爺臉上的無奈一瞬即逝:“不瞞二位,我跟隨大人到任之后,聽說此事,便查了縣衙內的存檔,并沒有這起案子的任何相關文書,后來用了些法子,才在提刑司衙門里看到了這個案子的存檔,卻是除了縣衙內的報案文書,只有縣衙查案無果,提刑衙門接手,多方調查無果兩行字……”

  這些話,聽在米福根耳中,無非就是衙門沒查出來,最多就是衙門沒使力,可聽在米玉顏的耳中,就是這里面的水,深不可測。

  要么當時的衙門,和賊人沆瀣一氣,要么便是為官者尸位素餐,根本就沒有查過,否則的話,依照規矩,查案的文書上,一定會詳細寫明當時的調查經過,比如案發后何時何地詢問了何人,追蹤到了什么線索,為何追查不下去了等等。

  前世里,因為北邊一直都不太平,朝廷雖然也給安遠城、岐雍關、前雍關這樣的重要關防城池派了官員,但實際上這些城池基本還是屬于軍管狀態,米玉顏對這些地方政務和提刑司審案程序并不陌生,旋即輕聲問道:“那是不是后來的那件案子,衙門根本就沒有存檔?”

  錢師爺略怔了怔,才反應過來,米家九娘子問的是哪個案子,他不動聲色地看了米福根一眼,見他只是一臉茫然,這丫頭說得也籠統,就是個啞謎,便知她也知此中忌諱,并未對家人提起,便很是干脆地點了點頭。

  米玉顏深深看了錢師爺一眼,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其中諷刺意味不言自明。

  錢師爺把米玉顏的表情看了個分明,那個眼神,簡直就跟看一個廢物沒什么區別,那抹冷笑,是在嘲諷他家大人這個官做得“好”,別說替黎明百姓張目,便是連自家女兒的葬送了進去,而他們這些跟在大人身邊的人,蠢笨無用還自視甚高……

  不知道為什么,錢師爺從眼前這小姑娘表情中,感受到了居上位者的威嚴和不滿,別說他家縣尊身上,就是在許多更高級別官員身上,也沒有這種氣質。

  “九娘子可有什么想法,在……錢某愿聞其詳!”

  米玉顏不答反問道:“錢先生先告訴我,盂南、蜀越兩地,是不是這類案件到最后都是個不了了之?”

  錢師爺吸了口氣,他是沒想到,這女孩兒能想那么遠,當即便頷首道:“不僅如此,甚至很多案子連文書都沒存,還有許多女孩兒家走失了,根本就不會報官。”

  那女孩兒走失了,苦主家不愿報案,大多都能理解,因為即便找回來也很難嫁出去,還要闔家跟著一起承受街坊四鄰的指指點點,還不如不找,只當她死了。可哥兒對哪家來說都是極精貴的,苦主不可能不報案,不出去找,衙門卻連文書都沒有存留,可見其中水有多深。

  米玉顏看了看坐在旁邊,說起這事,一張臉都變成苦瓜的米福根,想說些什么,卻又覺得當著這位伯祖父,實在有些不便當,便抬眼給了錢師爺一個眼神。

  錢師爺看到了米玉顏的眼神,卻是一下竟沒反應過來,弄得米玉顏瞬間不想和這人再多說了,干脆站起身準備送客,錢師爺這才恍過來,她那個眼神是什么意思,連忙沖米福根道:“米老爺子,在下有幾句話,想單獨和九娘子說一下,不知可否?”

  米福根坐在這里也只覺一腦門子漿糊,這二人說的話,每個字他都能聽懂,湊在一起,他總感覺云遮霧罩,等他出了花廳,才反應過來,自己這個侄孫女,不單是在自己面前沒什么畏懼,便是在這位錢師爺面前,依舊是穩居上風。

  米福根甚至隱隱覺察出,米花娘不僅覺得那位桑晚先生不著調,只怕眼前這位錢師爺在她面前,也沒個好印象,至于自己,她根本就懶得應付……

  米玉顏聽得米福根已然往前面鋪子中去了,才沉聲問道:“錢先生,您適才說的盂南和蜀越的情況,是出了那檔子事之后查出來的?”

  錢師爺不知道米玉顏怎會突然問這個,不過覺得她與自家東翁同樣是苦主,又是個背景干凈的小姑娘,即便多些不同凡人的氣勢,大約也是在山門中歷練出來的,便搖頭道:“也不盡然,來前便知道些,來后又查了,等事情出了以后,就更不用說了,只可惜,什么也沒查到。”

  米玉顏又看向錢師爺:“不知錢先生跟在縣尊大人身邊多久了?”

  錢師爺實在是搞不清這小姑娘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究竟想問什么,倒也照實答了:“我和縣尊大人授業恩師是同一人,恩師見我屢考不中,便讓我跟著縣尊大人來西南歷練一番。”

  米玉顏瞇了瞇眼,屢考不中還能說得這么坦然,只怕不是考不中,而是根本就不想考中吧,不過不管是怎么回事,都得說這位錢先生實在不是個合適的師爺人選,只怕他們這位恩師指了他來輔佐這位縣尊大人,是有別的用意吧。

  不過照這位錢師爺的話,那位郁縣尊倒是挺有意思,這是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角色,既知道了西南亂象,卻仍舊帶著一家子上任這藺南,不是有恃無恐,而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倒是個狠得下心的角色,做父親和丈夫固然是沒有盡職盡責,可作為臣子和官員,米玉顏佩服他的勇氣,大約也只有這樣的人,才敢遠赴西南如此亂局之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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