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玉諜邊關 > 第八十五章 夜
  人定時分,米玉顏和裴介應童照舊聚在渡河那處練功。

  應童見了米玉顏,便當先道:“姑娘,我這幾日做了些安排,但是動靜不敢太大,如今只敢先把胡家商行和倉庫盯住了,再慢慢接近他家,內宅的事,可能還要做些安排……”

  米玉顏對應童的動作還是很滿意的,便只囑咐道:“千萬小心,你要交代下去,萬一有什么危險,便自家先撤出來再說,而且你的意圖,越少人知道越好,對他們和咱們,都安全。”

  “是,我省得。”應童連忙答道。

  “如此便好,六哥做事,我總是放心的。這幾日我有些事情要緊急先處理好,還不方便出城。”

  米玉顏又看向裴介:“裴二哥若是無事,不知能不能把你所知的匪寨地形先畫一畫,若能有個簡單的地形圖,到時候我們按圖索驥,大約也能更方便些。”

  裴介先是怔了怔,當即便問道:“姑娘,按照譚八所說,應該確實不是這些匪寨的手筆,咱們還需要特意走一遭嗎?”

  米玉顏早知他會有此一問,干脆點了點頭:“有必要,很有必要,只不過如今我們找匪寨的目的有所變化,主要是為了先把輿圖畫出來,若是真印證了我心里的猜測,那這些匪寨,只怕就是日后危及藺南城最大的隱患。”

  裴介雖然還沒太想明白米玉顏為何這么說,但并未有別的質疑,只是隨即臉上露出一絲難色:“姑娘,不是我不愿意,只是畫輿圖這事,我實在不太會。”

  米玉顏想了想,便隨手在沙灘上找了跟枯枝,先畫了個四方塊,然后便道:“裴二哥且看,假如這是一張紙,咱們先定東南西北,然后把你最熟悉的盂南山、藺南山、藺南關、藺南河、南甌女國畫上,然后再按照記憶,慢慢豐富山川河流旁支……”

  裴介和應童默默聽米玉顏講了許久,見她隨手在沙子畫出的輿圖,已經有幾分栩栩如生之態,有些位置竟比他們記憶里的還要更加清晰,不禁都有些嗓子發干。

  輿圖這種東西,在官府都是機密,別說是他們,便是普通的地方官員,對于這種大的地形輿圖,尤其是事涉國境邊關的,都是沒有見過的,即便有些區域的輿圖,也都是小區域的地形圖,算不上真正的輿圖。

  裴介和應童根本不可能見過真正的輿圖,可卻親眼得見,米玉顏竟是隨手一畫,便把他們只能存于腦海里的山川河流關防布局都畫了出來,裴介領悟了許久,才問道:“姑娘,旁的還好,就是這山是有高度的,圖是平的,匪寨大都在山間,我不知如何才能畫得比較確切。”

  米玉顏點了點頭,隨手把剛畫的那張圖抹平,又重新畫了開來:“我只是給你舉例,你可以不用畫這么大的圖,只畫山脈水系,大概估算山的高度,以上下為高矮,最上面定點為最高峰,按比尺縮小,哪個匪寨在哪個高度,以左右為東西方位……”

  見裴介聽得專心,米玉顏講解得也更為細致,她倒是不指望自己簡單講解一遍,裴介便真能畫好,畢竟畫輿圖是一門高深的學問,前世里她學這門課,也是花了不短的時間,才算學會,又經過二三十年的歷練,才算是大成。

  如今不過是確實手邊無人可用,加之覺得這些山川輿圖,應該都在裴介腦海之中,他還是個有悟性,打小兒讀過詩書習過畫的,若是能畫出來,即便是有所偏差,好歹有個藍本。

  到時候裴介引著自己再走一遍,自己畫輿圖的時候也正好帶上裴介,他應該能慢慢領會其中要訣,若是他能真正學會,就要少耗費許多力氣和功夫了,在眼下西南高原復雜的環境中,會畫輿圖非常重要。

  應童見二人一個問一個答,場面很是和諧,米玉顏雖然主要是給裴介講課,卻并不忌諱他在邊上聽,他雖然不明白為什么,米玉顏突然要教裴介畫這種地形圖,只不自覺也聽了進去……

  講得差不多,米玉顏便還是就著手里那支枯枝,把自己畫得已經很豐富的輿圖給抹平了去:“好了,今日便先講這么多,這門學問雖不簡單,卻也沒有那么難,你們平日里有空,可以先揀些自己熟悉的地形先畫畫,不過要記得,練習這些的時候,莫要叫旁人看了去,畫完便要燒掉。”

  裴介點了點頭道:“我曉得了,小心無大錯,姑娘放心便是。”

  米玉顏點了點頭:“那今日夜里,就著這片水,六哥練輕身功夫,二哥便練習泅水之術吧,這兩種功夫其實講究都一樣,就是個換氣功夫,這幾日你們都有長進,氣息通順,掌握好了練氣之術,這些應當都不是什么難事了。”

  應童和裴介齊齊點頭,便各自開始去練功,米玉顏先跟了應童兩遍,又跟了裴介兩遍,分別揀他們的問題細細做了說明,才讓他們各自去練習,自己就在邊上順便把早課晚課一起做了,待得回去,便要加快進度,做些新的香品,還有胭脂香膏之類的東西出來。

  米玉顏想了許久,若是朝廷知道南甌的變化,西南萬壽觀即便不知道細情,應該也不會全然不被知會。

  山門雖然游離世外,可在米玉顏的記憶里,大云朝的每個亂世,幾乎都有山門出手的影子,前世里她披掛上陣之時,便是對付素苫最慘烈的那場大戰里,最后也是得了山門相助,才破了素苫那些慘無人道的陣法。

  到了今生,按照米玉顏所知,便是西南和南甌能開藺南關得以通商,西南萬壽觀和女醫館的功勞都是首屈一指的。

  走一遭山門,借著給桑晚送東西,看看能不能從寧覺、寧德二位那里試探一二,倘若山門不知情,興許便是諜報網絡真的出了問題,那把這個消息傳遞給山門,通過山門傳給朝廷,便是她現在能想到的最好途徑了。

  星月相伴,月光皎潔,均勻地灑落在西南高原的山巒水面上,這里是嘯江和藺南河交匯之處,湍急的水流前仆后繼地拍打在江邊的礁石上,風浪之聲不絕于耳。

  若是凝神細聽,依稀能從風浪聲中辨認出斷續嗚咽的尺八之音,岸邊密林之中,沈向青忽然聽見隨著風渡過來的音律之聲,先是愣怔了片刻,隨即抬手止住身邊屬下的輕聲交談,再屏住呼吸,希望自己沒有聽錯。

  沈向青沒有問手下的龍騎衛是否聽見了聲音,他很清楚,若真是那人在傳音,必然也只為了召見他一人,手下這些人身手皆不如自己,這樣的若有若無,他們根本不可能聽得見。

  可那人不是已經失聯許久了嗎?生死不明,下落不明,他們這些人還不敢去找,只能相互傳信密切關注。他們這些人,來西南之前都是立過生死狀的,他比他們來得更早,原來偶爾還有消息能傳回來,自打今年五月之后,他便突然銷聲匿跡了,連素日的隨侍都沒有帶在身邊!

  若不是知道他和今上的關系,絕對會被質疑是否發生了什么變故,但是如今,他們更對的猜測,便是他是不是已經被害了?

  他還活著,他竟還活著!他還活著嗎?

  片刻之后,又有一陣風吹過,那絲嗚咽聲變得連貫了許多,這一回,沈向青是真的聽了個清楚明白,面上不由露出一絲狂喜之色,只片刻又掩蓋了去,他不知,那人是何時,如何來的,又是因何而來,今日相召又為何事,但他既不露面于眾人之前,必然只能孤身前去相見。

  密林之中夜色濃重,掩蓋了沈向青迅疾的面色變化,他站起身做了個原地等待的手勢,徑直往聲音來源處走了過去,片刻之后,又從密林頂上穿出去,幾個起縱之間就到了密林邊緣,卻也很是謹慎地把身形隱在樹冠之中,往江邊眺望。

  尺八低沉嗚咽之聲斷續傳來,沈向青的目光鎖相那一片巨大礁石之上,那是大江往山間陷進來的一個凹口,三面來風把江水卷成旋渦推向江邊,形成巨浪,這處應該是巨浪常年拍打山體,把松散的砂石都卷進了江水里,只余下卷不動的巨石群,然后逐漸把這些巨石都磨成了礁石。

  此刻,江上的巨浪依舊如常在拍打江邊礁石,碰到礁石群就被拍得稀碎,再回到江水里,循環往復。

  饒是沈向青目力了得,也是瞇了眼細看了許久,才看見一個身影,影影綽綽之間藏在兩塊巨大礁石背面,若不是那管尺八隨著聲音的陸續在挪動,沈向青甚至不敢確定那是個人。

  此時此刻,沈向青又篤定了幾分,心頭浮浮沉沉的期盼變成了實實在在的驚喜,這首已經能聽得真切的曲子,他只在那人那處聽過,每每聽到,總有一種說不出的蒼涼之感,只今夜在這處,沈向青第一次覺得這是世上最美妙的音律。

  沈向青輕手輕腳下了山,逐漸靠近那群聚礁石,卻聽音律頓停,那人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還不過來,來了西南這才多久,耳力都變差了。”

  熟悉的聲音讓沈向青心中的驚喜瞬間掛到了臉上,竟莫名有些哽咽:“副使大人,真的是你?”

  “怎么,以為我死了?”那人從礁石從中挪了出來,語聲中帶著一絲戲謔。

  沈向青連忙躬身行禮:“屬下不敢,只是這許久沒有大人的消息,心中焦急。”

  那人伸手托了沈向青一把:“咱們兄弟,這一趟誰不是千難萬險,火中取栗,虎口跳舞,來前都說好了將生死置之度外,怎的事到臨頭卻忘了?”

  “大人,話是這么說,可,可你到底和我們不同……”

  “有何不同,都是一條命,我若做不到身先士卒,又如何能要求你們盡職盡忠?好了,閑話不多說,你們為何跑來盯這處水匪了?”

  沈向青看了眼前的龍騎衛副使陳淵渟陳大人,見他今日形容和從前完全不同,虬髯爬滿了他曾經俊俏的面龐,皮膚也變得粗糲黝黑,除了高挺的鼻梁沒有變故,便是那雙昔日冷峻清亮的雙眼,都爬滿了血絲。

  沈向青忍不住愣了愣,心知這是副使大人特意喬裝的,回過神連忙答道:“標下如約到藺南城面見郁縣尊,回來便接到消息,說是入江口被劫了一批貨,大人可能有所不知,這批貨的貨主是兩浙路黃家,和郁縣尊府上太太是親戚,標下便想著能不能利用一下這件事……”

  陳淵渟略沉吟了片刻才道:“倒是用了幾分心思,你們輿圖畫得如何了?”

  沈向青只得無奈又尷尬地搖頭:“標下無能,原本是畫好一幅輿圖送回京城了,但是二探之時發現,他們之中十之七八都已經挪了巢穴,標下已經派人重新再探了。”

  陳淵渟仿佛已經料到這番結果,并沒有追究沈向青的失職,沉吟片刻才道:“你們知道那幾艘船被停在哪里的吧?”

  沈向青知道,副使大人問的是黃家那幾條船,連忙答道:“船倒是知道在哪里,就是這窩水匪的行跡,我們始終都沒跟上。”

  陳淵渟輕笑著搖了搖頭:“若這么容易叫你們跟上,只怕早就被盂南王府給滅了,行了,這處你們不必再管,那艘大些的船里還藏了個人,你們只管把這個人悄悄帶回去,交到郁縣尊手上,讓他將此事上報朝廷,夜里子時我會給你們創造條件,切記切記!”

  沈向青愕然看向陳淵渟,見他一幅成竹在胸的模樣,立即便知,只怕他們大人失蹤這些時日,便是混進了這些水匪之中。

  陳淵渟看見沈向青的眼神,便知他可能猜出自己和這些水匪有些關系,也沒多做解釋,只是微微笑著點頭:“另外,撒出去打探匪巢的人仍舊放在外面,你們這幾個人暫且留在藺南城,支應一下郁縣尊。”

  沈向青連忙行了軍中之禮:“屬下遵命,若有閃失,提頭來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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