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知道啊……”
她哂笑了聲，忍著疼痛的氣息，“不如容先生給我們投資一筆，我慢慢告訴你？”
他冷冷一笑。
心想自己追問這個，迫切要一個答案做什么。
攥著她腳踝的手松開，拿了藥，往她傷口上噴一噴：“江小姐的生意都是這樣談成的？”
她抿著唇瓣，反問他：“以物易物，有什么不好？”
他眼底晦暗不明，一點點直起身，“時間不早，你該回去了。”
她這個腳，很明顯不能自己離開，他去找林媽要了一個輪椅。
輪椅推到面前時，江鹿抬頭看著面前的老人。
人到了一定歲數，便會呈斷崖式衰老。
短短半年不見，林媽似乎又老了幾分。
“謝謝林阿姨。”江鹿被扶上輪椅坐好，始終保持客套與生疏。
過往的恩怨事即便過去許久，都是真實存在的隔閡。
林媽神情暗了暗，退下。
小雨點不舍地撲到她膝蓋上，眼睛紅彤彤，“媽咪，別走！再陪我一會兒吧，求求你啦！”
江鹿只覺懷間一暖，低頭摸到他濕漉漉的，拾起那張鵝蛋臉一瞧，沾滿了可憐淚花。
那一瞬間，她的心都碎了。
江鹿將孩子抱起來放在膝蓋上，看向沙發旁的男人：“我能再陪他一會嗎？”
他側目淡淡看過來，她清凌凌的眸光倔強。
是在求他，但那態度強硬得像理所應當。
他扯了下唇側：“這才幾年，就開始討價還價？”
心臟刺了下，江鹿咬著唇瓣，這人心如石頭，真狠起來，一丁半點都不會妥協。
容遲淵那話，拒絕的意思明了，指了下還窩在女人懷里的小身影，命令著：“上樓洗澡，看看你，臟成什么樣了。”
他努嘴，生氣，憋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第一次用抵觸的眼神瞪著他：“壞蛋！魔王！你不是我爸比！”
攢了好久的勇氣吼完一通，怕還是怕的，轉身小腿飛也似的沖上樓，“砰”地把自己關進房間里。
林媽驚得肝顫顫的，小少爺這真是……向來軟糯糯的性子，得生多大的氣，才敢對他爸這副態度。
但容先生也真是的。
母子好不容易重逢一次，縱然從前兩人有再多的恨，也不該這樣狠心，讓孩子來承擔痛苦……
關門聲久久回蕩屋內，容遲淵神情微沉，陰惻惻的背影，隨著深呼吸而起伏。
江鹿睨他一眼，父子倆都是倔的，發起脾氣來，誰也勸不動。
她從輪椅上起來，單腳站立，扶著要去樓上，林媽立刻沖過來扶她：“江小姐，您悠著點走。”
她淡然斂眸，也沒拒絕，林媽身上的氣味質樸而久遠，有種長輩寬厚的溫暖。
扶著她上樓到容蕭予的房門口，小門上貼著機器人門牌，寫著“小雨點孵化室”。
她敲了敲門：“小雨點，我是媽咪。”
門開了條縫，小家伙淚蒙蒙在門縫里，大眼睛濕潤不舍地看著她。
他看一眼旁邊高高的樓梯，心疼了：“媽咪，你腿疼不疼。”
江鹿心驀地一軟，蹲下身將他抱在懷里：“不疼，乖寶貝，時間很晚，你該聽你爸爸的話，洗澡睡覺，明天還要去幼兒園，對嗎？”
他踮起腳尖，很輕地在她耳邊哀求：“可是媽媽，我想跟你睡覺……為什么爸爸那么狠心，別的小朋友可以被媽咪哄著睡，而我總是一個人睡？”
她心疼得閉上眼，輕輕一下將他抱起來：“那媽咪今晚哄著你睡，好不好？”
“真的嗎？”
她點頭，有些吃力將他抱進了浴室里。
趁他不注意，抹掉額頭濡濕的汗。
江鹿給他脫著衣服：“真的，但是你要答應媽咪，明天早晨起來，你和爸爸互相道個歉。因為，剛剛小雨點那樣是不紳士的行為，他再怎么討厭，也是小雨點的爸爸，這個世界上，除了媽咪，沒有人比他還愛你。”
“爸比真的愛我嗎？”小家伙懵懂，眼淚沁了出來，“可是，我怎么感覺不到呢？”
“傻瓜，爸爸和媽媽的愛，是不一樣的。”
她伸手試探溫度，將小家伙摘了個精光，嫩嫩的身子像剛從泥里拔出的白蘿卜，很乖順地躺進水里，任她洗著自己。
洗過澡，她用小黃鴨浴巾給他一圈圈包起來，抱出浴室。
出浴室時，眼前覆下一片沉厚的陰影，陰暗的視線落下來。
容遲淵站在那，看了她幾秒。額頭上都是汗，不知是熱的，還是痛的，身上絲質的襯衣被打濕部分，貼在身體的曲線上，她有意遮擋著。
喉結無聲滑了下，男人淡淡朝她伸出手。
江鹿竟下意識怕他打孩子，緊了緊小雨點的身子，眼露警惕。
不料男人只是從他懷里，把小雨點接了過去。
浴巾揉他的一頭黑發，再擦擦他淚蒙蒙的眼睛。
“爸爸。”
小雨點委屈地看著他。
“抱歉。”他竟淡聲開口，抱著他，緩步朝房間走去，沉淡的嗓音愈來愈遠。
小雨點微微一震，有點稀奇，從沒見過爸爸這樣對自己示弱的一面啊。
他努努小嘴，憋著哭腔：“不原諒你哦。”
卻不自覺將他抱得更緊，貪戀地依偎在他的脖頸，闔上濃密的睫毛。
江鹿在臥室門口靜靜望著，唇角勾笑，她知曉，自己在浴室里和小雨點說的話，他也聽進了心里。
看容遲淵悉心給他用棉簽蘸掉耳朵里的水，再把他頭發吹干，套上小恐龍睡衣。
這些動作，他做得熟練。
聽小雨點說過，爸比工作再忙，在照顧他這事上，都是親力親為。
這一覺睡得香甜，在爸爸懷里，在媽媽的注視下，小雨點覺得今天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江鹿舒了口氣，轉身慢吞吞地下樓。
林媽扶她坐上輪椅，將她的手機和包包遞給她：“江小姐，這個點了，要不要替你打個車？”
“好的，謝謝。”
“您稍等。”
十分鐘后，林媽碎步過來，說車到了。
江鹿看一眼樓上緊閉的房門，壓下一心的不舍，離開房子。
不知是不是林媽錯覺，她走后，總覺得家里溫暖氣息淡了幾分。
重回一片寂冷與沉默。
她嘆息著，收拾著醫藥箱和冰袋，便聽二樓傳來沉緩的下樓聲。
“容先生，江小姐已經走了。”林媽對他微微躬身。
“嗯。”
男人走到酒柜前，取了瓶酒與高腳杯。
長身坐進沙發里，緩緩注了一杯，抿一口醇酒，隨手拿起桌上的手機。
眉心皺了下。
手機，貌似手感不太對。
還未來得及多想，一個電話打進來，備注是穆堯。
他皺眉，心想怎會是他打來電話？
摁了接聽，沉沉擱在耳邊，穆堯微醺不悅的嗓音，強勢撒著嬌：“寶貝，等你等到天荒地老了，還沒回來？你兒子是黏人精啊，媽的，我都沒黏夠的女人，他倒占你那么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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