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茉的話，一字一句落在耳里，牽扯著她的情緒。
但浪潮涌起幾分鐘，撫平只需短短幾秒。
她已不再是會被別人三兩句話左右的少女。
江鹿抿了口咖啡，舌尖的苦澀使她格外地清醒，平靜掀不起波瀾。
“年小姐，我想是您誤會了。他從前對我就是這樣做的，我曾經也以為那是愛。”
她微笑，露出漂亮的牙齒，“可他害死了我哥哥，我媽媽也含著對他的怨氣離世，直到現在，我還沒有得到一句完整的真相。試問年小姐，如果是你深愛的人，你舍得這樣傷害她嗎？”
年茉一時沉默。
有些話，她確實說得多了些。
年茉淡淡勾唇：“抱歉。你們之間的個人恩怨，我本不該多嘴。如果江小姐是這樣認為的，就當我沒有說。”
“我沒放在心上，也沒有責怪您的意思，年小姐不必太認真。”江鹿指腹摩挲著磨砂杯壁。
年茉嗯了聲，從包里拿出一張名片和宣傳單，推到她面前：“這是我的私人號碼，你可以留一下，溫泉酒店開幕是在下周五。”
江鹿拿起那張淡淡花香的名片，讀著上面的號碼，便聽年茉又說：“容遲淵也會去。”
她視線停頓了下，點點頭：“和我也沒什么關系。”
年茉笑了笑，頗有深意望她一眼：“據我所知，他的套房里還加定了一張兒童床。”
這話讓江鹿視線瞬間明亮，猛然抬頭：“真的嗎？小雨點也會一起去？”
“應該是的。”
年茉沖她眨了眨眼睛，素淡臉上有幾分難見的狡黠，“悄悄透露給你的，可別告訴他，是我說的。”
江鹿一愣，頓時默契地點頭，心里感激：“謝謝你，年小姐，謝謝。”
半小時后，二人在咖啡店門口分道揚鑣。
下午回到公司，江鹿便和助理確認了下周的行程。
助理翻閱著行程表，下周五那欄有個印記：“下周五……穆總好像說有什么事，留了您吃晚飯的時間呢。”
江鹿問：“工作上暫時沒有預約吧？”
“沒有的。”
“知道了，那你幫我訂機票吧，周五飛林城的，穆總那邊，我會跟他親自說。”
有了盼頭，江鹿一下午工作都心情舒暢許多。
下班后，在辦公室補好妝，帶上提前制作好的精美小禮物，準備去幼兒園看表演。
負一樓車庫，江鹿的車前橫著一輛藍色路虎。
江鹿步伐停頓了兩秒，走上前，敲了敲車窗。
淺茶色的車窗降落，穆堯深邃的側顏出現。
他繃著臉色，一眼也沒施給她，指了下副駕：“別磨蹭。”
“……”
莫名其妙的男人。
江鹿白他一眼，上車，系著安全帶，一邊看向身側男人。
他還特地精心打扮過一番，頭發清爽整齊，淺灰色手工西服，胸前別著格紋領結。
“騷包。”江鹿哼了聲。
穆堯斜睨她一眼，視線定格在她的高領蕾絲打底上，伸手彈了一下：“大夏天穿高領，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把脖子和身體往容遲淵那里送，是吧？”
“……”
江鹿對鏡子整理著衣領，“你愛怎么想就怎么想。”
穆堯攥著方向盤，力道加重，骨節微許泛白：“你現在一張嘴是越來越神了，忍了四年終于開始放飛自我，露出本性了？現在和他上床，未來小紅豆也要送到他身邊去？”
江鹿聽不下去，忍無可忍，“第一，我沒跟他上床。”
“第二，昨晚我加班趕出一份新的計劃書，才去見的他，聊投資。我離開公司前，也發給你郵箱了一份，你自己看看我昨晚加班到幾點。如果不是你突然消失，丟一堆攤子給我，我也不至于那么晚去見他，最后被他……”
“最后被他怎么樣？”
穆堯斜她一眼，又回歸到路況，“他還能強了你？自己沒點反抗意識？平時對付我不是挺來勁嗎，怎么他親你兩下，身體就受不了？”
“……”
江鹿有口難辯，在這事上，她承認自己昨晚的淪陷。
打開窗戶透氣，賭氣看著窗外，“毛病，不跟你說了。”
“四年前怎么被他傷的，家人怎么被他害的，不用我再提醒你吧？”
抵達幼兒園，穆堯一邊找位置停車，一邊冷淡語氣，“你現在有了新的家人，還想送到他那被他害？”
“我從沒有這樣的想法，我不可能讓他見到小紅豆。”江鹿悶悶地說，“知道你的意思了，我心里有數。”
“就是看你越來越沒數才提醒你！”
穆堯拆了一顆棒棒糖，塞到她唇瓣里，堵住她的話，“下車，看表演，這個話題到此為止。”
“……”江鹿瞪他瀟灑離去的后腦勺，心里腹誹，這個話題是誰引起的？
今天，幼兒園開展一年一度的民族藝術節活動。
小紅豆周末上中國舞興趣班，在學校也報名了舞蹈社團。
她熱愛跳舞，老師說她身段好，非常有潛力，藝術節這樣的活動，她都積極踴躍參加。
走進幼兒園的禮堂，找到立著“江星眠父母”的立牌，在小桌子旁坐下。
都是兒童用桌，尺寸不合適，穆堯一雙長腿放不下，只能難受地交疊在下面。兩人的身子也不可避免地觸碰。
江鹿被他堅硬龐大的身軀擠著，也忍耐了，在幼兒園里，他們得表現得像一對夫妻。
不過，穆堯確實盡到了父親的職責。
只要小紅豆的任何表演，他不管工作多忙都會來參加，長得俊美，在家長圈和老師圈，也是個風云人物。
這會兒他坐在那，不少女老師都往他那側目。
有家長偷偷議論著：“小紅豆的爸爸俊歸俊，就是感覺兇巴巴的，跟小紅豆長得也不像。”
“小紅豆是女生，當然像她媽媽那樣漂亮溫柔比較好。”
穆堯耳朵這時候可尖了，一個視線慵懶掃過去：“我女兒跟我不像？”
那兩個議論的家長立刻不好意思地低頭，沖他笑了笑。
江鹿胳膊肘給他一下，示意他不要亂說話。
穆堯反而演上癮，長臂撈著江鹿的腰到懷里：“你聽到了？我們再努努力，生一個長得和我像的，好不好老婆？”
“……”
幾個女家長捂嘴偷偷地笑，真是……說的什么葷話，小紅豆生活在這樣幸福的家庭里，難怪性格好成績也好。
江鹿臉熱，根本一個字不想跟他說，狠狠擰這戲精的手背肉：“安分點。”
穆堯摟著她的肩膀：“演戲么，就要逼真演全套，你也不想讓她同學知道她沒有爸爸被嘲笑吧。”
很快，燈光黑了下來，節目開始。
一輪輪的精彩表演上臺，掌聲就沒停歇過，小品、魔術、圍棋、架子鼓……應有盡有。
江鹿鼓著掌，驚艷地感嘆，現在的孩子和她以前的年代不一樣了。
個個都是內外兼修，身懷絕技。
終于，下一個節目，輪到小紅豆和同班同學的雙人舞《梁祝》
小紅豆盈盈地踮著步伐走上臺，一根銀簪子挽成簡約的中式發髻。
身穿水藍色與白色交疊的紗裙，小手握著綢扇，大方地鞠躬，嗓音清甜地自我介紹。
說話時，毫不怯場的眸光環視一圈，最后落在江鹿的臉上，她笑容甜甜咧開：“這是我媽咪最愛的一首曲子，今天，我也想把這首曲子獻給她！”
臺下掌聲雷動間，家長艷羨的目光都匯聚在她臉上。
江鹿微愣，倒從沒想過她會突然這樣說。
看著臺上隨旋律悠揚起舞的小身形，她視線逐漸模糊了起來，眼角暈紅。
正專心看著，一張紙伸來擦她沁出的淚。
江鹿看著旁邊平靜的男人一眼，低聲說：“謝謝，我這是感動的。”
穆堯摸摸她的腦袋，“記住，好好保護她，才是對她最好的愛。”
*
節目結束后，江鹿去后臺幫忙換衣服和卸妝。
牽著身穿古裝的小紅豆，一路走在幼兒園里，惹來不少側目。
不遠處，教職工辦公室門口。
一道纖細的身影微微鞠躬：“謝謝老師，還幫子安留著他的畢業合照，那我就帶走了，之后會帶子安再來感謝老師的。”
“不用客氣，時間不早了，快回去吧。”
譚書晚再度道了謝，捧著小小的畢業相冊，珍惜地放進包包底層。
下樓離開時，走到一根圓柱邊，視線驟然定格。
遠遠牽著一個蹦蹦跳跳的小女孩的，是……江鹿？
譚書晚眼神震顫了下，對，她不會認錯，那就是江鹿本人！
她旁邊的小女孩，是誰？
四年前的一些回憶鉆入腦海，后背貼在柱子上，雙腿發軟。
生產那天，江鹿攥著她，嘶啞著嗓音，要叫溫蒂醫生來為她接生。
大腦猶如閃電劈過，震了她一下。
果然……她猜測得沒錯，那個小姑娘應該就是江鹿的女兒！
四年前，她答應過遲淵，會找到江鹿偷藏著女兒的證據給他。
調查到現在卻始終沒有結果，譚書晚幾乎都要放棄。
但現在，竟然被她誤打誤撞，碰上了。
譚書晚不敢怠慢，因激動和興奮，手在發抖，她拿出手機，顫抖著拍了無數張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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