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石云走了，沒人送他。
也許人心浮動,有人覺得他齊家老二的身份擺在那里，便想著事后再與他交好。
但在此刻，有秦老爺子坐鎮的壽宴上面，所有人的小心思都被收斂起來。
面對眾人的贊揚聲，夏琛內心沒有絲毫波動，秦老爺子一句話下，宴席間又恢復之前的光景。
觥籌交錯，一片和諧。
但在這種歡聲笑語間，夏琛只覺得有些虛浮。
像飄在云上，沒有根。
“夏琛，你跟我過來。”
秦老爺子畢竟還是年紀大了，本身就不能久坐，加上剛才動氣，早早就要離場休息。
不過離去前，還把夏琛叫上了。
夏琛不知道秦老爺子叫他過去干嘛,但知道肯定不會是什么壞事，于是便在一群人艷羨的目光中跟著出門。
月光傾泄，點染夜色，一座小亭子佇立，夏琛來到亭子中,還能隱約聽見下方有水流的聲音。
這里還連接著濱江？
沒等他細想，秦老爺子就說道：“你對今天的宴會怎么看？”
怎么看？坐著看咯！
當然，這話夏琛只是在心里想想，沒有直接說出來。
“宴會上都是些名流，看得出來老爺子很受這些人歡迎。”思索片刻,夏琛這樣說道。
可惜秦老爺子并不滿意這個答案，搖搖頭道：“你寫的那句話，我很喜歡，可你看宴會上的人，和我平生志向可有一致之處？”
夏琛歪著頭想了想，仔細思考了下宴會人員的組成部分。
宴席上有官員，有軍人，有商人，有明星，有文人墨客等等等等，可是，似乎獨獨少了一種人的身影。
普通平民！
也許有人會說，不論是軍人還是商人，還是文人墨客等，他們都是平民。
可是，他們身份普通嗎？
一點也不普通！
自古身份無高低貴賤，那這樣這些人的身份就是一樣的，既然一樣，憑什么普通人進不來這樣的宴席？
是不想嗎？
這樣一來，這次宴席實則是和秦老爺子的初衷相違背的。
也怪不得秦老爺子只待了一會就從宴席間出來了，其中還有這么一個深層次的原因在內。
于是說道：“老爺子是覺得宴席上差了普通人的身影？”
顯然，秦老爺子對夏琛能夠看出來這點感到非常滿意，瞳孔中透著不知是月光還是什么，點點頭道：“你可知道這代表著什么？”
夏琛知道自己要說什么，但話到口中，卻突然不敢說了。
秦老爺子也知道他的為難，笑容有些滄桑和落寞，“我老秦，奮斗了一輩子，可惜還是成為了某些人的眼中釘，擋了別人的路啊！”
夏琛低頭，看到溪水中月亮的倒影，小聲道：“還有后來人。”
秦老爺子不知從何處抓了一把魚餌，坐在亭子上往下撒去，小溪中明顯是養有魚的，在魚餌撒下后，紛紛聚在一起，鬧出些許動靜來。
“沒人撒餌，便會如同這些魚一樣，餓死在這。”
夏琛道：“這是活水。”
秦老爺子將手中魚餌分夏琛一半，“水底有鐵絲網，游不出去的。”
夏琛也學著他的樣子往下面撒去，不過他扔的急了些，一把將魚餌撒向了各處，惹得秦老爺子怒目而視。
“我魚跑散了！”
“哈哈，這叫四處開花！”
雖然聽出來夏琛是在調侃，可秦老爺子依舊還是愣了愣，而后也一把將手中魚餌往遠處拋灑而去，“好一個四處開花！”
……
從秦家大院離開時，夏琛神情還有些恍惚。
沐筱也沒有問他，只是靜靜開著車。
“沐筱姐，你難道就不好奇秦老爺子和我說了些什么嗎？”
夏琛回過神來，手臂靠放在車窗上。
“猜得到。”沐筱神色淡然，似乎任何事情都不能讓她產生較大的情緒波動，“秦老爺子的目標只有進行時，沒有完成時。”
夏琛知道她肯定有所了解，但沒想到竟然可以給出如此透徹的答案，還是忍不住吃了一驚。
“很吃驚嗎？”沐筱撩起耳邊掉落的秀發，不在意的說道：“秦老爺子用一輩子追求的東西，是絕大部分人都想要爭取的，只是這種想法終歸過于理想化，只能無限接近，沒辦法徹底達到。”
“那齊石云呢？”夏琛道。
沐筱道：“你知道二八定律嗎？”
夏琛點頭，表示知道。
所謂二八定律，就是百分之二十的人掌握著世界上百分之八十的資源，而百分之八十的人只能共分剩下的百分之二十的資源。
“齊石云便是那百分之二十中的一員。”
“都已得到這么多了，他還不滿意？”
“不是他，是他們。”沐筱摁了下喇叭，前面堵車了，“人總是善變，無論前期多么豪情壯志，為了某個理想奮斗，可當他們成為既得利益者時，就會開啟新一輪的貪婪，永無止境。”
屠龍勇士終成惡龍的故事？
夏琛總覺得這話莫名耳熟。
沐筱似乎知道他的想法，“是，但不全是。老一輩的人死的都差不多了，而有能力管的老人，卻因為有人是他們的孩子，所以便想著反正都拼搏半生了，總該給后代留下點什么，所以放任自流。”
“秦老爺子是這些人中，唯一一個將理念貫徹到底的人，所以，我一直很欽佩他。”
沐筱發動車輛，前面已經不再堵車，有不少人看到她的車牌后，頓時心中凜然，將車開到一邊，不敢靠近。
知行合一，便是在世圣人。
夏琛做不到這等層次，卻也不會去詆毀這樣的人。
他能做的，就是讓這樣的理念傳承下去。
這也是秦老爺子想拜托他的。
“好了，到了。”
沐筱把車停在酒店外，絢爛的霓虹燈光鋪下來，卻始終看不清她的臉。
夏琛沒有立即下車，而是看向她。
這個角度，剛好能夠看見她的眼角有顆淚痣，黑珍珠般迷人。
“沐筱姐，那你呢？”
沐筱仰起頭來，讓夏琛能看見她臉上細微的表情。
“相比于在黑暗中踽踽獨行，我更希望的是——”
“——有人能在路上灑下光明的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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